林夜是在地下九百米的废弃蓄水池里定下突围计划的。那时队伍已连续行军四天,食物耗尽,净水只剩半壶,小雨因过度使用净灵光而持续低烧,嘴唇干裂出血;铁脊的骨刺增生蔓延至肩胛,每次抬臂都发出“咔”的轻响;霜影左前肢溃烂扩散至肘部,寒雾微弱到只能凝结露水;啸月仍无法发声,复眼却因长期警戒而布满血丝;墨瞳翅膀上的伤结了痂,但飞高超过五十米就会颤抖。混沌之脑推演显示:若再困地下,全员将在七十二小时内因脱水或感染崩溃。唯一的生路,是穿越盐湖地表——但三具10级聚合体仍在湖岸巡逻,熔核喉释放热浪蒸腾湖面,雷喉电网覆盖半空,骨狱喉则用骨臂敲击地面,监听地下震动。硬闯等于送死。
“只能骗他们。”林夜声音沙哑,靠在湿冷岩壁上,尸丹稳定性已跌至49.3%,每一次心跳都带来肋骨裂纹的钝痛,“东边盐堆干燥,堆积百年,一点火星就能爆燃。墨瞳,你叼火油瓶过去,扔进盐堆缝隙,立刻飞高。爆炸会吸引聚合体注意力,尤其是雷喉——它对能量波动最敏感。”他看向墨瞳,金瞳微闪,表示明白。“我们从西边走。那边有冰缝,是旧时代制冷管道破裂形成的,宽三十厘米,深两百米,通向湖外荒原。你们体型大,挤不进去,只有我和小雨能钻。”
铁脊低吼:“那你怎么办?雷喉的电网能覆盖整个湖面。”
“我背她。”林夜说,“你和霜影在冰缝入口制造动静,假装主力突围。啸月用复眼监视雷喉动向,一旦它转向东侧,立刻示警。岩钳提前挖通冰缝底部出口,确保我们一落地就有退路。”计划简单,漏洞百出,但在当前状态下,已是唯一可行方案。没人提成功率——末世里,能活下来就是成功。
行动定在午夜。
墨瞳提前两小时升空,绕行三圈确认聚合体位置。熔核喉在湖心踱步,胸口红光如熔炉;雷喉盘踞东岸高压塔,周身电蛇缠绕;骨狱喉站在西侧,百张人脸同时转动,像雷达般扫描四周。林夜让小雨喝下最后一点净水,自己嚼了块盐结晶压住胃痉挛。他撕下内衬布条,将小雨牢牢绑在背上,动作轻但稳。“抱紧,别松手。”他说。小雨点头,手指冰凉,却用力环住他脖子。
午夜零点,墨瞳振翅向东。
它飞得不高,刻意发出振翅声。雷喉立刻抬头,电网微微偏转。墨瞳俯冲,在距盐堆五十米处投下火油瓶——那是用钻地丧尸腐蚀液混合油脂制成的简易燃烧剂。瓶子砸进盐堆缝隙,“轰”地爆燃。干燥盐晶遇火即炸,火球冲天而起,照亮整片盐湖。熔核喉怒吼转身,热浪席卷湖面;骨狱喉百张人脸齐齐转向东方;雷喉电网瞬间覆盖爆炸点,电弧如暴雨倾泻。
“走!”林夜低喝。
铁脊和霜影立刻在西侧冰缝入口制造动静——铁脊用骨刺猛砸岩壁,霜影喷出最后一点寒雾冻结地面再骤然碎裂,发出巨大声响。骨狱喉果然被吸引,骨臂横扫而来。与此同时,啸月复眼急闪三下——雷喉转向了!林夜立刻钻入冰缝。缝隙狭窄湿滑,岩壁结满薄冰,他几乎是贴着岩壁往下蹭。小雨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但林夜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下降一百五十米时,混沌之脑突然预警:【雷喉能量聚焦!目标:西侧冰缝!】林夜心头一沉——它识破了!
他猛地将小雨往下方岩台一推:“跳!”
自己却停在原地,转身面向上方。
下一秒,一道直径两米的紫色雷柱从天而降,贯穿冰缝。
林夜没躲。他知道躲不开,也来不及。他张开双臂,铁鳞全力展开,将整个背部迎向雷击。
“轰——!”
剧痛如亿万根针扎进骨髓。铁鳞瞬间焦黑碳化,皮下肌肉汽化,脊椎传来“咔”的脆响——不知是裂了还是断了。尸丹剧烈震颤,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几乎熄灭。他整个人被轰得向下坠落,重重砸在小雨身上。两人滚落冰缝底部,岩钳早已挖通出口,新尸傀在洞口接应,雷光微弱地亮了一下。
“快走……”林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背部焦黑一片,边缘还在冒烟。小雨哭着拖他往外爬,手指被碎石割破也顾不上。身后,雷喉似乎察觉异常,电网开始向西侧收缩。铁脊怒吼一声,从冰缝口跃下,用身体堵住入口,骨刺炸开如盾。“走!!!”它吼道,声音带着撕裂的痛楚。
队伍跌跌撞撞冲出冰缝,踏入荒原夜色。
身后盐湖火光冲天,雷声滚滚,但追兵未至——聚合体被爆炸牵制,骨狱喉正与铁脊缠斗。林夜被小雨和新尸傀架着往前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视野模糊,左耳嗡鸣,右耳听见自己的喘息像破风箱。尸毒因重伤而失控外溢,在铁鳞缝隙间渗出淡绿雾气,却被夜风吹散。他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黑血。
逃出五公里后,队伍躲进一处干涸河床。小雨立刻用净灵光笼罩林夜背部,白光渗入焦黑组织,却只能勉强止血,无法修复深层损伤。混沌之脑自检:【脊椎L2-L4节段灼伤】;【铁鳞活性:28%】;【尸丹稳定性:31.7%】;【失血量:1200ml】;【预计存活时间:若无治疗,48小时】。林夜躺在沙地上,望着漆黑天空,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墨瞳落在他胸口,金瞳担忧地眨着。他想摸摸它的头,手臂却抬不起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不知是对墨瞳,还是对铁脊,还是对所有人。
计划成功了,但他差点死在半路。没有奇迹,没有反杀,只是用身体硬扛了一道雷。
如果雷喉多放一道,他们全得交代在冰缝里。
小雨用湿布擦他脸上的灰,眼泪滴在他铁鳞上,瞬间蒸发。她没说话,只是把净灵草环按在他心口,白光微弱却坚定。新尸傀守在河床入口,雷光时明时暗;岩钳潜伏地下,复眼监视后方;啸月蹲在高处,复眼扫视夜空。没人提下一步去哪儿,也没人问林夜还能不能走。他们只知道,现在得让他活下来。
而在盐湖,铁脊终于力竭倒地。骨狱喉踩碎它最后一根骨刺,百张人脸同时露出冷笑。但雷喉没下令追击——博士的声音从它体内传出:“容器已受重创,不足为惧。让他活着走到第九墓。”骨狱喉缓缓收回骨臂,转身离去。铁脊躺在盐地上,铜鳞黯淡,却还有一丝微弱心跳。
林夜在河床里昏睡了六个小时。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背部伤口结了黑痂,但一动就裂开渗血。小雨递来半壶混着盐的水,他小口喝完,喉咙火辣辣地疼。他试着坐起,脊椎发出“咯”的轻响,疼得眼前发黑。但他还是撑住了。
“继续走。”他说,声音嘶哑,“漠北……还有三天路程。”
没人反对。
队伍收拾东西,慢慢向东挪。林夜被小雨和新尸傀架着,脚步虚浮,但没停下。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累赘,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往前挪。
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希望,
就是不想死在盐湖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