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是在逃出盐湖第三天傍晚找到那座废弃村落的。村子藏在干涸河床东侧的洼地里，十几间土坯房半塌，院墙被风沙削平，枯树如骨指天，枝杈间挂着破布和鸟骨，在热风中轻轻晃动。空气干燥滚烫，混着尘土、腐草、鼠尸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那是旧时代丧尸潮退去后留下的痕迹。林夜几乎是一路被拖进来的，每一步都牵动背部焦黑伤口，裂开的痂下渗出绿脓，滴在沙地上立刻蒸腾起淡雾。小雨用最后一点净灵光勉强压制感染，但白光一接触伤口就剧烈闪烁，像风中残烛，照得她脸色惨白。新尸傀守在村口，雷光微弱如将熄的萤火；岩钳潜伏地下五米，复眼因连续警戒而布满血丝；啸月蹲在最高那棵枯树顶，双头轮流扫视荒原；墨瞳栖在窗框上，金瞳半闭，羽翼上的痂还没掉。铁脊没跟来——它留在盐湖断后，生死未卜。队伍里最能打的战力，只剩一个半死的林夜，和一群同样快到极限的伙伴。他们在村东头找了间相对完整的屋子。屋顶漏了三个洞，阳光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光斑；地面铺着干草，踩上去发出脆响；墙角堆着锈蚀农具——锄头、镰刀、铁锹，全都钝得割不开皮。小雨把林夜放在草堆上，立刻检查伤口。焦痂已大面积裂开，露出下方溃烂的肌肉，呈灰绿色，散发甜腥腐味，边缘有细小气泡，一碰就破，涌出带绿丝的脓液。更糟的是，他昨夜排汗时，尸毒混入汗液，滴进他们唯一的水壶。小雨尝了一口，立刻吐掉——水有苦涩金属味，舌根发麻，喝下去会加速尸化。混沌之脑自检显示：【尸毒外溢速率：每小时0.72单位】；【水源污染：不可逆，扩散半径3米内空气含毒】；【若不补充净水，全员48小时内脱水+轻度尸化】。林夜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带绿丝的血，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知道问题在哪：尸丹太弱，压不住体内尸毒，反而被反噬。现在他不是控毒者，是毒源，连呼吸都在污染空气。小雨用手语问：“附近有井吗？”声音很轻，怕惊动什么。林夜摇头。这种荒村，地下水早枯了，就算有井，也多半填满了尸骸或沙土。但她还是决定出去找。夜里，她悄悄翻出半瓶净水——那是她藏起来应急的，贴身放了三天，瓶身还带着体温——润了润林夜干裂的嘴唇，然后背上破布包，带上一把骨匕和半截燃烧瓶，从后窗溜了出去。林夜听见动静，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骂了一句自己：连累人。他知道她为什么去——队伍里只有她懂草药，只有她能分辨哪些植物还能用。可她忘了，自己也是病人，连续七日透支净灵光，身体早就空了。
小雨走了两小时没回来。啸月突然从屋顶跃下，复眼急闪五下——这是“发现威胁，数量多，距离近”的最高警报。墨瞳立刻振翅升空，金瞳锁定西北方三百二十米处：小雨被七只流浪丧尸围在一口枯井旁。那些丧尸不是聚合体，只是普通变异体，3到4级，但速度快，配合默契，明显是长期群居的掠食者，懂得包围、诱敌、消耗。小雨背靠井壁，骨匕断了一截，左臂有三道抓伤，正在流血，血滴在地上，引来更多丧尸低吼。她试图用净灵光驱散，但光芒微弱，只让丧尸后退两步，随即又扑上来，其中一只甚至用爪子拍打光幕，像在测试强度。她体力快耗尽了，站姿摇晃，眼神开始涣散。林夜撑着墙站起来，双腿发抖，眼前发黑，耳鸣如潮。他知道不能动——尸丹稳定性只剩29.1%，再耗一点可能直接崩解，连意识都会散掉。但他更知道，小雨撑不过五分钟。她一倒，队伍就彻底垮了。他咬破右手三根手指，挤出最后一点暗金血液——那是融合了火晶、舍心残片与尸丹本源的精华，每一滴都带着灼痛，仿佛抽走一丝生命力。血液滴在掌心，他用骨爪快速搅动，混合尸毒，凝成三枚细如牛毛的尸傀针。针体幽绿，尖端泛黑，内含微型控符，可远程引爆尸毒。这是他从第七墓学到的秘术，代价是尸丹剧烈震颤，左眼黑血渗出，视野一片模糊，右耳嗡鸣加剧。他深吸一口气，将三枚针夹在指间，对准啸月复眼共享的方向。没有瞄准镜，没有稳定支架，只有颤抖的手和快要熄灭的意识。第一针射出，穿透一只丧尸眼窝，尸毒瞬间引爆，头颅炸开，绿雾喷溅；第二针命中另一只咽喉，毒雾从七窍喷出，身体抽搐倒地，四肢痉挛；第三针本欲射向领头丧尸，却因手抖偏了十厘米，只刺入其肩胛。但林夜立刻引爆——尸毒顺神经蔓延，丧尸惨叫倒地，疯狂抓挠自己皮肤，三秒后瘫痪，眼球爆裂。剩下四只丧尸愣住，随即转身逃窜，消失在夜色中。小雨瘫坐在地，浑身发抖，但还活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几株干枯草药。林夜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咳出大口黑血，血里混着碎肉和绿丝。尸丹光芒几近熄灭，铁鳞黯淡如灰，背部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裂开，绿脓直流。墨瞳飞回，用喙叼住他衣领，拖向村口；岩钳从地下钻出，用巨钳托起小雨，动作轻得像捧瓷器。两人被拖回屋子时，天已微亮。小雨高烧到39.8c，嘴唇发紫，左臂抓伤处泛青，净灵草环光芒微弱如萤火，甚至开始排斥她的体温。林夜用最后力气摸她额头——滚烫，且皮肤下有极淡绿线，正沿血管向上蔓延，速度比普通感染快一倍。“尸毒……感染了。”他声音嘶哑，几乎听不见。小雨睁开眼，眼神涣散，却努力用手语比划：“药……找到了……龙胆草……还有……银叶藤……”她从破布包里掏出几株干枯草药——龙胆草有轻微抗毒作用，银叶藤能退烧，但对尸毒几乎无效。林夜看着那几根枯草，喉咙发堵。她冒死出去，就为了这个。而他的一针尸毒，可能已经毁了她。
接下来两天，小雨高烧不退，时醒时昏。林夜守在她身边，不敢睡。他自己的伤口恶化，尸毒持续外溢，屋内空气都带绿雾，连干草都开始发霉。他用骨爪在地面刻出隔离圈，命令新尸傀守在外围，禁止任何人靠近。啸月送水，他摇头；墨瞳叼来食物，他摆手。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污染源。每次小雨醒来喊冷，他就用铁鳞裹住她，但不敢碰她皮肤——怕尸毒加重感染。第三天中午，小雨突然抽搐，手臂青线已蔓延至肘部，净灵光开始排斥尸毒，白光与绿雾在她皮下拉锯，形成诡异纹路，像活物般游走。混沌之脑分析：【小雨状态：轻度尸化初期】；【净灵体质与尸毒冲突】；【若不干预，72小时内意识模糊，7天后完全尸化，无法逆转】。林夜盯着那道青线，想起博士的半尸人——也是这样，从一点绿开始，最后变成怪物，然后被当成失败品清理。他忽然起身，撕下自己一块焦黑铁鳞。铁鳞内层还残留微量火晶能量，能短暂压制尸毒。他用骨爪磨成粉，混入最后一点净水，喂给小雨。她吞下后，青线停止蔓延，但净灵草环“啪”地裂开一道缝，光芒骤暗。林夜知道，这只是拖延。火晶能量会耗尽，尸毒会卷土重来。而小雨的净化能力，正在被一点点剥夺。林夜靠在墙边，望着窗外荒原。他知道，自己救了她，但也害了她。尸毒一旦入体，就再也洗不干净。她可能永远无法完全净化，也可能某天突然失控，咬向同伴。但他别无选择。不救，她当场死；救了，她慢慢变。末世里，从来就没有好选择。傍晚，小雨醒了，眼神清明了些。她看见林夜守在旁边，虚弱地笑了笑，用手语问：“铁脊……回来了吗？”林夜摇头。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比划：“我们……还能走吗？”“能。”他说，“明天就走。”其实他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走。他连站都站不稳，尸丹像随时会碎的玻璃，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痛。但小雨需要希望，哪怕是个谎。
夜深了，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地上干草。林夜摸了摸小雨的手腕——脉搏还在跳，虽然快，但稳。他自己背部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绿血，但他没管。只要她还醒着，他就得撑住。不是因为责任，也不是因为承诺，就是觉得，这时候不能倒。而在归墟岛，博士看着监控中小雨手臂的青线，轻笑一声：“容器，你终于也开始污染别人了。很好。等她完全尸化那天，你会亲手杀了她——就像我杀了我的第一个实验体。”他按下按钮，启动“净灵抑制协议”——全球残存的净灵植物开始枯萎，水源中的净灵因子浓度每日下降5%。小雨的净化能力，将一天比一天弱，直到彻底失效。而林夜，正背着一个定时炸弹前行。林夜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明天得找新水源，还得防着小雨半夜发烧说胡话，还得省着最后一点火晶粉。他闭上眼，听着她的呼吸声，慢慢睡过去。梦里没有火，没有雷，只有一片安静的荒村，和一碗干净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