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油滑中带着狠戾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嘶声,顺着铁梯钻进地下室。林深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背贴着冰冷潮湿的水泥墙,连呼吸都凝滞了。手中的薄刃被汗水浸湿,几乎要从指间滑脱。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跟踪隼?还是本就与隼背后的势力有勾结?抑或是疗养院的追查网已经如此严密?
手电光柱在上方洞口来回扫了几遍,没照到人。张明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躲了,林深老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隼那老狐狸刚走,我可瞧见了。现在这儿就咱哥俩,好好聊聊?”
他边说边往下爬,铁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林深迅速环顾四周,地下室唯一的出口就是头顶那个洞,唯一的武器是手里的塑料薄刃和桌上的台灯。硬拼毫无胜算,对方敢孤身下来,必有依仗。
就在张明远双脚落地,手电光柱扫向角落的刹那,林深猛地将台灯电源线扯断,抓起沉重的灯座,狠狠砸向对方的面门。同时身体向侧方扑出,翻滚到木箱后面。
“操!”张明远没想到林深还敢反抗,仓促间用手电格挡。哐当一声巨响,塑料灯罩粉碎,灯泡炸裂,火星四溅。地下室陷入短暂的黑暗,只有摔在地上的手电筒还在滚动,发出惨白的光束乱晃。
林深趁机从木箱后冲出,薄刃直刺张明远肋下。但张明远反应极快,侧身避过要害,刀刃只划破了他外套。他反手抓住林深持刀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
林深屈膝猛顶对方腹部,同时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张明远鼻梁。黑暗中传来鼻骨断裂的闷响和张明远的痛吼。钳制手腕的力量一松,林深挣开,正要再攻,冰冷的枪口已经顶住了他的眉心。
“小崽子找死!”张明远喘着粗气,鼻血糊了满脸,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如鬼。他拇指扳开手枪保险,咔嚓声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林深僵住,慢慢松开手中的薄刃。薄刃落地,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捡起来。”张明远用枪口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嘶哑,“把你的小玩具捡起来,然后乖乖坐下。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林深缓缓弯腰,捡起薄刃。他知道,对方暂时不会杀他,否则刚才那一枪就响了。张明远需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他退回椅子边坐下。张明远抹了把鼻血,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捡起地上的手电,重新打开,光束直射林深眼睛,让他难以睁眼。
“这就对了。”张明远拖过另一把椅子,在林深对面坐下,手枪始终稳稳指着林深的胸口,“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问,你答。答得好,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你想知道什么?”林深眯着眼,适应着强光。
“隼那伙人找你干什么?他们计划怎么对付沈瑶那小妞?”张明远开门见山。
林深心中一凛。张明远不仅知道隼,还对他们的目标有所了解。是猜测,还是真有内线?
“他们想用沈瑶做容器,定位时序残留的核心,然后用中和剂净化。”林深半真半假地回答,隐去了引导和引信的细节。
“中和剂?”张明远嗤笑,“放屁!那群疯子想的是彻底引爆,连锁反应,把整个时序残留体系炸上天。什么狗屁净化,是同归于尽。”
彻底引爆?林深心中剧震。这与隼的说法矛盾,但仔细一想,更符合那个组织极端冷酷的行事风格。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和沈瑶,甚至周边大片区域,都可能沦为陪葬。
“你怎么知道?”林深反问。
“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张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得意,“隼背后那群人,几十年前就想这么干了。当年要不是林婉和何守拙那帮守辰的榆木脑袋拦着,还用自我牺牲搞什么封印,早就一了百了了。现在他们贼心不死,想借沈瑶这活钥匙和星坠谷那破洞,再来一次大的。”
他凑近林深,血腥味扑面而来:“但他们算错了一点。时序残留不是死物,是会生长、会转移的。星坠谷和归墟只是它显化最集中的两个脓包,真正的病根,早就随着地脉扩散了。炸掉那两个地方,只会让它转移到别处,爆发得更猛烈。到时候,就不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这番言论惊世骇俗,却又与母亲笔记中某些语焉不详的警示隐隐契合。林深盯着张明远疯狂的眼睛,试图分辨其中有几分真,几分是蛊惑。
“那你想怎么样?掌控它?像老板那样?”林深故意用回旧称嘲讽。
张明远脸色一沉,随即又怪笑起来:“掌控?不不不,那太低级了。我要的是共生。”
“共生?”
“对!像墨羽的先祖那样,把自己变成容器,容纳一部分时序的力量,但又保持独立意识。”张明远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狂热,“沈瑶是天生的纯净容器,但她太弱,意识也太顽固。我需要她变得柔软一些,然后借她的通道,完成转化。这才是永生的正道。什么狗屁控制,什么狗屁净化,都是歪门邪道。”
林深听得头皮发麻。张明远的疯狂远超他的想象。他不仅要利用沈瑶,还想占据她,或者通过她达成某种邪恶的蜕变。
“你以为隼和他背后的人会放任你这么干?园丁会让你靠近沈瑶?”林深试图挑拨。
“哼,那群蠢货互相牵制,正是我的机会。”张明远显然早有算计,“园丁想研究,隼想毁灭,他们都得靠沈瑶定位。而我最了解沈瑶体内的印记特性,我知道怎么刺激它,怎么让它在关键时刻偏向于我。”他笑得诡异,“所以,林深老弟,你得帮我。”
“帮你?帮你害沈瑶?”
“是救她!”张明远纠正,“落到园丁手里是小白鼠,落到隼手里是炸弹引信。只有跟我合作,她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我们都能得到升华。”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威胁:“当然,你也可以拒绝。那我就只好先除掉你,然后再用更直接的方式去跟沈瑶沟通。相信我,那场面你不会想知道的。”
林深沉默。张明远的提议比隼的更邪恶,但他透露的信息也更多。无论哪一方,都将沈瑶视为工具。而他,夹在中间,似乎成了三方都需要争取,又都想控制的棋子。
“你需要我做什么?”林深再次采用拖延策略。
“很简单。”张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是几毫升浑浊的暗绿色液体,“这是我特制的催化剂。下一次隼或者园丁的人让你接触沈瑶,进行什么狗屁引导时,你想办法把这个,混进沈瑶的输注液里,或者涂抹在你自己身上,通过接触传递给她。”
“这是什么?”
“一点小礼物,能让她体内的印记更活跃,也更容易被我的频率吸引。”张明远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事成之后,我保你和沈瑶安全。甚至,可以让你分享一点时序的恩赐。”
林深看着那瓶可疑的液体,胃里一阵翻腾。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玩意绝不是好东西,很可能是某种致命的精神毒素或寄生体。
“我怎么相信你事后会守诺?”
“你没得选。”张明远将瓶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要么拿着它,按我说的做。要么,我现在就崩了你,然后自己去碰碰运气。选吧。”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急刹声!紧接着是帆布被猛地掀开的巨响和一声厉喝:“张明远,放开他!”
是隼的声音,他回来了。而且听动静,不止一个人。
张明远脸色骤变,反应极快,一把抓起桌上的瓶子塞回口袋,同时枪口调转,指向铁梯上方,另一只手猛地揪住林深衣领,将他拖到自己身前当作盾牌。
“别动,再往前一步我先毙了他。”张明远嘶吼道。
手电光柱从上方射下,照亮了狭小的地下室。隼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边缘,手中端着一把微型冲锋枪,枪口对准下方。他身后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张明远,你真是阴魂不散。”隼的声音冰冷,“放了他,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哈哈哈!”“张明远狂笑,“隼,你以为就你带了人?听听外面!”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和玻璃破碎声。紧接着是激烈的交火声。显然,张明远也带了手下,而且和隼带来的人在外面打起来了。
地下室成了风暴眼中暂时的平静点,但气氛紧绷到极致。
“听见了吗?你的人不一定吃得下我的。”张明远有恃无恐,“不如我们谈谈?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想要的。也许可以合作。”
“跟你合作?”隼语气充满不屑,“你这种反复无常的疯狗,也配?”
“疯狗才能咬死人!”“张明远舔了舔嘴角的血,“园丁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他的人最多十分钟就到。到时候,我们谁都跑不了。与其三方混战便宜了园丁,不如你我联手,先冲出去,再各凭本事。”
林深被勒得呼吸困难,但脑子飞速转动。张明远的话半真半假,园丁的人可能正在赶来。而隼似乎也在权衡,枪口微微下垂了一丝。
这是个机会,三方混战,才有他浑水摸鱼的生机。
就在这微妙的对峙间隙,林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仰头,后脑勺狠狠撞在张明远受伤的鼻梁上。
“啊!”张明远猝不及防,剧痛让他手臂一松。林深趁机屈肘猛击他肋下,同时双腿蹬地,向前扑出。
“砰!”
隼开枪了,子弹几乎是擦着林深的头皮飞过,打在张明远身后的墙壁上,溅起水泥碎屑。
张明远痛吼一声,手枪脱手,却反手抓住了林深的脚踝,将他拖倒,两人滚作一团。
“砰砰砰!” 隼连续点射,子弹打在两人周围的地面上,火星四溅,他显然顾忌误伤林深,不敢肆意扫射。
外面交火声更加激烈,似乎有车辆冲撞和爆炸声传来。整个修配站乱成一锅粥。
林深和张明远在狭小的空间里扭打。张明远力气更大,招式狠毒,但鼻子受伤影响视线和呼吸。林深凭借年轻和灵活,拼命挣脱,抓挠踢打,无所不用其极。他摸到了地上那把薄刃,狠狠扎进张明远的大腿。
张明远惨嚎一声,力量泄了大半。林深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冲向铁梯。
“拦住他!”张明远嘶声喊道,也不知是喊隼还是喊自己外面的人。
隼的枪口再次对准林深,但眼神闪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枪灭口。
就在林深的手抓住铁梯底部的瞬间,头顶洞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气浪裹挟着火焰和碎片冲进地下室。铁梯剧烈摇晃,头顶的建筑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外面有人用了重武器,是园丁的人到了?还是三方火并升级?
隼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林深,对着通讯器大吼:“撤!b计划!快!”
他转身就想爬上去,但一块燃烧的木板从天而降,砸在洞口,堵住了大半去路。
地下室里烟雾弥漫,火光映照下,三个人都成了困兽。
林深被气浪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他咳着爬起来,看到张明远正挣扎着想够到掉在不远处的手枪。隼则在试图扒开燃烧的障碍物。
出路被堵死,上面是枪林弹雨和烈火。地下室成了绝地。
林深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定格在那个还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在烟雾中闪烁,监控画面里,疗养院特护小楼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然后变成了雪花点。
沈瑶!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出去,但必须做点什么。
他冲向电脑,在隼和张明远反应过来之前,扯下电源线,用尽全身力气,将笔记本电脑狠狠砸向布满管道的墙壁。
“哐当!滋滋!”
电脑外壳破碎,零件飞溅,短路爆出一团火花,引燃了附近散落的油污纸张。火苗瞬间窜起,沿着墙壁的电线迅速蔓延。
“你他妈疯了!”隼惊怒交加,想要扑过来阻止,但被掉落的燃烧物挡住。
张明远则狞笑起来:“烧得好!都别活了!”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温度急剧升高。地下室的氧气被快速消耗。
林深捂着口鼻,退到墙角,寻找最后一丝生机。他的目光落在头顶一处看起来相对薄弱的管道交汇处,那里似乎有道缝隙,隐约有新鲜空气渗入。
他必须赌一把。
就在他准备攀爬时,燃烧的帆布洞口处,突然探下一根绳索,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敏捷地滑了下来,手中的枪口迅速扫过全场。
不是隼的人,也不是张明远的,更不是园丁的制服。
那人看到林深,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通过面具闷声喊道:“林深?是你就点头!快过来!没时间了!”
林深惊疑不定,但绝境之中,别无选择。他重重点头。
那人立刻朝他抛出绳索末端:“抓住!快!”
林深抓住绳索。那人又看了一眼火海中挣扎的隼和张明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理会,对着通讯器喊道:“目标确认!拉升!”
绳索猛地绷紧,林深被一股大力向上提去。灼热的气浪和浓烟从身下掠过,他最后看到的,是隼怨毒的目光和张明远在火焰中疯狂大笑的身影。
下一秒,他被拉出了燃烧的地下室,落入黎明前冰冷的空气中。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直升机正在低空悬停,强劲的气流吹散了浓烟。
救他的人将他拖进机舱,舱门迅速关闭。直升机爬升,转向,将化为火海的修配站远远抛在身后。
机舱内灯光昏暗,林深剧烈咳嗽,泪流满面。救他的人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眼神锐利,对他点了点头:“安全了。”
“你们是谁?”林深喘着气问。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个保温毯和一瓶水,然后坐到驾驶舱后,戴上耳机,开始与驾驶员低声交流。
林深裹着毯子,喝着水,看向舷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空和下方飞速掠过的城市轮廓。短短一夜,他从一个囚笼逃入另一个,又险些葬身火海,最后被这不知名的势力救走。
隼的组织,张明远,园丁这三方势力仍在纠缠厮杀。而沈瑶还在疗养院,生死未卜。
这架直升机,会把他带往何方?是新的希望,还是更深的地狱?
他摸了摸胸口,沈瑶的手表和那点暗红碎屑还在。这是他仅有的东西。
直升机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消失在渐渐明亮的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