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的大哥大“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电池板都被摔了出来。
但他根本顾不上去捡。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
“老黑!大壮!带上家伙!跟我走!”
方俊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发出的吼声让整个车间都震了三震。
老黑正在拆卸一个变速箱,手里提着一把半米长的活动扳手。听到这一声吼,他什么都没问,直接从工作台上抄起那把用来切割大梁的液压剪,眼神瞬间从一个修车工变回了当年那个敢死队班长。
大壮更直接,随手抓起两根实心的传动轴,像拎着两根烧火棍一样冲了出来。
“方队,怎么了?”
“有人动我老婆!”
方俊跳上那辆公司刚买回的二手桑塔纳。
“突、突突——”
发动机发出一声狂暴的轰鸣,轮胎在水泥地上剧烈摩擦,冒出一股青烟。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大院,撞开了还有一半没拉开的铁门。
时速一百!一百二!
方俊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压在方向盘上显得格外苍白。他的脚把油门踩进了油箱里,在海州深夜的街道上上演着生死时速。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杨岚那痛苦的呻吟声,还有那个阴冷的笑声。
“千万别出事……岚岚,坚持住!千万别出事!”
他在心里疯狂地祈祷。如果杨岚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把整个海州翻过来,把那个什么狗屁四爷剁成肉泥!
……
与此同时。筒子楼,方俊家。
客厅里一片狼藉。热水瓶被打碎了,开水流了一地。
杨岚缩在卧室的角落里,一手护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手死死攥着一把剪刀。她的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下身的羊水已经破了,顺着裤管流在地板上。
阵痛像潮水一样一波波袭来,让她几乎晕厥。但身为将军的女儿,骨子里的那股硬气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其中一个手里玩着一把蝴蝶刀,另一个正拿着方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用烟头去烫照片上方俊的脸。
“啧啧啧,大嫂,别撑着了。”
那个玩刀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走过来,隔着卧室门框看着杨岚,“我们四爷说了,只要方老板肯把那批车的‘废铁’生意吐出来,再给我们磕三个响头赔罪,我们绝不为难孤儿寡母。但如果他不识相……那就别怪兄弟们给这没出世的小崽子放放血了。”
“滚……”杨岚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她手里的剪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方俊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敢进来,我就死在这儿!我是军区大院杨副司令的女儿!我要是死了,你们全家都得陪葬!”
提到“杨副司令”几个字,那两个混混明显愣了一下。
他们是外地调来的“过江龙”,只知道方俊是个退伍兵,并不知道这女人的背景这么硬。
“杨副司令?”拿着照片的混混手抖了一下,“大哥,这……”
“怕个屁!吓唬谁呢?”玩刀的男人虽然也有点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骂道,“就算是天王老子,现在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先把人绑了再说!”
说着,他猛地推开卧室门,伸手就要去抓杨岚。
“别过来!”杨岚尖叫一声,剪刀猛地向前一刺。
“臭娘们!还敢动手!”男人侧身一躲,反手一巴掌抽在杨岚脸上。
“啪!”
杨岚被打得身子一歪,重重地撞在床沿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筒子楼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连同门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轰飞了!
尘土飞扬中,一个满眼血红、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身影冲了进来。
方俊。
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杨岚,还有那个正举着手准备再打的混混。
那一刻,方俊没有说话。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的。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接撞向了那个玩刀的男人。
“咔嚓!”
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方俊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顶在了男人的胸口。男人连惨叫都没发出来,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软得像滩泥。
另一个混混吓傻了,掏出刀子想反抗:“你……你别……”
话还没说完,跟在方俊身后的老黑和大壮冲了进来。
老黑手里的液压剪,直接砸在了混混拿着刀的手腕上。
“啊——!!!”
惨叫声响彻了整栋楼。
但方俊根本没看这两个垃圾一眼。他扑到杨岚身边,扔掉手里的一切,颤抖着抱起妻子。
“岚岚……岚岚我来了!我来晚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硬汉,此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杨岚勉强睁开眼,看到方俊那张熟悉的、满是焦急的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孩……孩子……要去……医院……”
“走!去医院!马上!”
方俊抱起杨岚就往外冲。
“大壮!开车!老黑!清路!”
楼道里,赶来看热闹的邻居们,被大壮手里带血的传动轴吓得纷纷退避三舍。
那辆桑塔纳再次咆哮起来,载着一家三口的性命,冲向最近的军区总医院。
……
手术室外。
方俊靠在墙上,浑身虚脱。他的衬衫上沾满了杨岚的血,那是羊水混合着血水的颜色。
老黑和大壮守在走廊两头,像两尊门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方俊来说都是煎熬。他在心里发誓,如果这次母子平安,他愿意用自己十年的寿命去换。同时,他也发誓,那个什么“四爷”,那个什么“金三角集团”,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终于。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穿透了厚重的手术室大门。
方俊的身体猛地一震。
几分钟后,护士推着门出来,满脸笑容:“恭喜!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方俊腿一软,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这是喜极而泣,也是劫后余生。
半小时后,病房里。
杨岚已经睡着了,脸色虽然苍白,但很安详。旁边的小床上,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方俊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大一小,眼神逐渐从温柔变得坚硬,最后变得冰冷刺骨。
他轻轻给杨岚掖好被角,然后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走廊尽头,高建国正急匆匆地赶来。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方俊!怎么样?弟妹没事吧?”高建国一脑门的汗,显然也是接到了消息吓坏了。
“母子平安。”方俊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那就好,那就好……”高建国松了一口气,随后脸色一沉,“那两个混混已经被抓了。审出来了,是那个叫‘林子豪’的手下找的人。这帮王八蛋,居然敢动到军属头上!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保他们,我也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方俊摇了摇头。
“高队,抓两个小混混没用。林子豪也没用。甚至那个什么四爷,也不过是条狗。”
方俊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海州的风雨欲来。
方俊的人生,从这一刻起,从一个理想主义者,彻底蜕变为一个深沉的现实主义者。
一个月后。
方俊儿子的满月酒,办得并不张扬,只请了几个亲近的战友和高建国。
席间,方俊给儿子取了个名字——方破浪。意为“乘风破浪”。
酒过三巡,一个不速之客送来了一份贺礼。
那是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老黑警惕地拦住,想要检查。方俊摆摆手,示意他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金色的郁金香徽章,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只有一句话,字迹狂草,透着一股血腥气:
“方老板,恭喜得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方俊拿起那枚徽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扔进了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然后浇上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滋——”
徽章变了色。
方俊抬起头,对着空气敬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
“那就接着下。看看最后是谁死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