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海风,带着一股咸腥味,吹得人脸皮发紧。
那个嚣张的年轻人——金三角集团驻海州的办事员林子豪,正倚在那辆黑色的奔驰车旁,一脸不屑地嚼着口香糖。他身后站着四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都带着家伙。
“高队,”林子豪摘下墨镜,用镜腿指了指那艘货轮,“我再重复一遍。这批车是我们集团运往南亚的,因为台风误入海州港。手续我正在让人传真过来。你现在扣我的船,每分钟的滞港费你赔得起吗?”
高建国气得手都在抖。
他当然知道这是鬼话。这批右舵车根本就是冲着内地市场来的。但对方背景深厚,省里甚至有人刚才给他打电话暗示“放行”。如果不放,他这个副局长可能真要当到头了;如果放了,那就是严重的失职。
就在高建国进退两难的时候,方俊笑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高建国身前,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林子豪。
“误入?”方俊伸手拍了拍身边那辆崭新的丰田皇冠3.0的引擎盖,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少爷是吧?你当海关的人都是瞎子?这船上的卫星导航记录显示,你们是直奔海州来的。还有,这批右舵车,如果是过境,为什么不在保税区申报,而是准备在非设关码头卸货?”
“你算哪根葱?”林子豪眼皮一翻,“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我是海关聘请的‘罚没物资处理顾问’。”方俊随口胡诌了个头衔,转头看向高建国,声音洪亮,“高队,根据《海关法》和国家关于打击走私右舵汽车的最新规定:凡是查获的走私右舵整车,无法取得合法上牌手续的,一律不得拍卖,必须——就地拆解,作为废旧金属处理!”
高建国的眼睛猛地亮了。
这一条规定确实有,但因为执行成本高、浪费大,以前很少真正严格执行,大多是想办法“变通”处理了。但现在,这是破局的唯一利剑!
“就地拆解?”林子豪脸色一变,随即冷笑,“吓唬我?这满船的车价值几千万!谁敢拆?拆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我敢。”
方俊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废旧金属回收申请书》,拍在高建国手里,“高队,腾飞贸易公司申请承包这批‘废旧金属’的处理工作。我出人,我出设备,免费帮海关拆解!拆解后的废铁,我按市场价回收!”
高建国看着方俊那双坚定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是一招“绝户计”。只要车变成了废铁,那就不是走私车了,谁来说情都没用!而且方俊是按“废铁”买,这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这是合法的销毁流程!
“批准!”高建国大笔一挥,在那份申请书上签下了名字,然后猛地转身,指着船上的车吼道,“所有缉私队人员听令!封锁现场!协助方顾问,立即执行销毁任务!”
“你敢!”林子豪急了,猛地冲上来,却被两把冰冷的冲锋枪顶了回去。
方俊根本没理他,他拿起对讲机,对着里面只说了一个字:
“上!”
“轰隆隆——”
码头的大门打开。老黑开着那辆经过改装的解放卡车,带着十几号穿着油渍麻花工装的退伍兵,像一群饿狼一样冲了进来。
车还没停稳,老黑就跳了下来,手里提着一把还在喷火的氧气切割枪。
“兄弟们!干活了!”
这是一场属于钢铁的“屠杀”。
没有丝毫的怜悯,没有丝毫的犹豫。
老黑走到那辆香槟色的丰田皇冠面前。这辆车在市面上至少能卖五十万,线条流畅,烤漆如镜。
“滋——!!!”
蓝色的火舌喷涌而出,瞬间切入了那完美的A柱。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彻码头。火花四溅,烤漆瞬间起泡、焦黑,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林子豪的脸皮剧烈地抽搐着。那是钱啊!那每一刀下去,切掉的都是几十万的钞票!
“住手!住手啊!”林子豪嘶吼着,但在荷枪实弹的缉私队员面前,他一步都不敢动。
方俊站在一旁,点了一根烟,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他要的“暴力美学”。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不管是多昂贵的豪车,在规则和铁腕面前,就是一堆废铁。他也要让金三角集团知道,在海州,这碗饭不是谁都能端的。
紧接着,是b柱。
“咔嚓!”
原本坚固的车顶轰然塌陷。那辆曾经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豪车,在短短十五分钟内,变成了一堆身首异处的零件。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日产公爵、本田雅阁……十几把切割枪同时作业,码头上火光冲天,如同这就是一个大型的炼钢厂。
整整一个下午。
几十辆豪车,全部被“腰斩”。
原本整齐排列的车队,变成了一座座扭曲的金属废墟。
当最后一辆车的车顶被掀翻时,林子豪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面如死灰。他心里清楚自己完了。这批货在他手里毁了,集团不会放过他的。
“高队,任务完成。”
方俊走到高建国面前,敬了个礼,然后指着那一堆“尸体”,“按照废铁回收价,一吨两百。这批货大概四百吨,八万块。钱我现在就让人送去财务科。”
几千万的货,八万块成交。
这就是那个年代最疯狂的魔术。
高建国看着满地的狼藉,虽然心里也心疼这些好东西,但更多的是解气:“好!拉走!统统拉走!我看以后谁还敢往海州运这种脏东西!”
……
深夜。腾飞公司位于城郊的大院。
那一车车被“肢解”的豪车尸体,被拉了回来。
大院的大门紧闭,只有几盏大功率探照灯把院子照得通亮。
老黑看着那一堆堆废铁,有点心疼地问:“方队,这就完了?八万块买回来一堆废铁,咱们这不是亏了吗?现在切成这样,卖给炼钢厂也没多少利啊。”
方俊走过去,摸着那切口平整的A柱,笑了。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废铁?”
方俊捡起一块被切下来的车顶,扔在一边,“老黑,你仔细看看。我是让你们怎么切的?”
老黑愣了一下,回忆道:“您说必须切A柱和b柱,不能伤到底盘和大梁,发动机和变速箱更是一点不能碰……”
说到这,老黑的眼睛突然瞪圆了。
他是修车的大拿,这点道理一点就透。
“方队!您的意思是……”
“这就是现在南方最流行的‘切割车’。”方俊拍了拍老黑的肩膀,“对于海关来说,切断了大梁和立柱,它就是废铁,合法合规。但对于咱们来说,把发动机、变速箱、车门拆下来当零配件卖……”
方俊指着那一堆看似破烂的东西,压低声音:
“这一台皇冠的发动机,黑市上就能卖五万。变速箱三万。四个车门两万。加上内饰、音响、底盘……这一堆‘废铁’拆开卖,价值至少二十万!”
“五十辆车,那就是……”
老黑掰着手指头算,算到最后,手指头都在哆嗦。
一千万。
八万块的成本,一千万的潜在利润。
这哪里是肢解豪车,这分明是在印钞票!
当然,复原整车风险太大,方俊不打算干。他要做的是全中国最大的“拆车件”供应商。在这个进口车维修配件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批原装进口的拆车件,将被送往全国各地的修理厂,成为无数豪车的“救命药”。
“兄弟们,这几天辛苦点。”方俊看着那堆金山,“把有用的件都给我精细地拆下来。每一颗螺丝都别丢。这可是咱们腾飞公司真正起飞的燃料!”
院子里,响起了工人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
一家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林子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唐装、手里转着两颗铁胆的人。那人没有看林子豪,而是盯着电视新闻里播放的海关销毁走私车的画面。
“看来这海州的天,真的变了。”
那人手里铁胆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带头切车的人,叫方俊?”
“是……是的,四爷。”林子豪结结巴巴地回答,“就是他坏了咱们的好事。这小子以前是缉私队长,现在是个疯子,软硬不吃。”
被称为“四爷”的人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腾飞公司方向隐约的灯光。
“疯子好啊。我就喜欢跟疯子玩。方俊小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黄四海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在海州断了我们的路,那我们就断了他的根。听说……他老婆快生了?”
方俊正在指挥工人分类零件,突然,那种熟悉的心悸感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大哥大响了。
是杨岚打来的。
“方俊……我……肚子……肚子好痛……”
电话那头,除了杨岚痛苦的呻吟,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以及……一个陌生男人阴冷的笑声。
“方老板,这切车的生意做得不错啊。不知道这‘切人’的手艺,你有没有兴趣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