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条狭长的甬道时,众人仿佛一脚踏入了凝固的历史。
在欧冶钧那颗散发着柔和白光、不知名材质的石头照耀下,两侧的石壁上,一幅幅古朴的壁画次第展开。那是一场战争,一场绝望到极致的战争。画中人之扭曲,兵戈之破碎,巨兽之哀嚎,隔着千年的时光,依旧透出令人心悸的疯狂。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石敢当紧紧跟在顾休身后,小声嘟囔着,握着锅铲的手心全是冷汗。
顾休没理他,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些壁画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意义全无兴趣,只觉得空气更憋闷了。
甬道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大空间,仿佛一整座山的山体被完全掏空。断裂的旗枪如枯萎的森林,倾倒的巨兽骸骨像蛰伏的山丘,遍地都是身披残破甲胄的骷髅,保持着冲锋或倒下的姿态。
这里是一座寂静的、被时间掩埋的战场废墟。
死寂,是此地唯一的主旋律。
“我的天……”
一声梦呓般的呻吟打破了沉默。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欧冶钧双眼圆睁,瞳孔里燃烧着一种名为“狂热”的火焰。
他像个看见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怪叫一声,丢下所有人,疯了似的冲向不远处一架半埋在土里的、类似巨型弩炮的战争机器。
“反重力符文组!能量压缩回路!这不可能……这完全颠覆了现有的符文体系!”他扑到那台战争机器上,从背后取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工具,开始疯狂地测量、敲打和记录,嘴里念念有词,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苏清蝉扶额,露出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头疼表情。
技术宅的疯病暂时可以不管,但新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路该怎么走?
“沿左侧山壁前进,保持战斗队形,这是最稳妥的军事推进策略。”穆红袖第一时间给出了专业意见,她的声音冰冷而果决,试图重新掌握队伍的主导权。
“妇人之见。”蔺惊弦立刻出言反驳,他遥指左侧,剑眉紧锁,“那边阴气最重,必有古怪。我辈剑修,当取中路,以我之剑气为锋,荡尽一切魑魅魍魉,方为正道!”
两人再次针锋相对,空气中仿佛又擦出了火药味。
“咳,”苏清蝉感到一阵心累,她不想在这地方还没走几步,队伍就先内讧散伙。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正用鱼竿百无聊赖地戳着一具骷髅眼窝的家伙身上。
她礼貌性地微笑道:“顾先生是本地人,对此地可有了解?不知您有何高见?”
她只是想找个台阶下,缓解一下气氛。
“嗯?”顾休被点名,懒洋洋地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三个方向,然后随手一指右边,“那边吧……好像灰尘少一点,应该好走些。”
他指的是一条看似曲折,但巧妙绕开了大部分骸骨堆的蜿马小径。
“师父说这边好走,那肯定有非同一般的深意!”石敢当闻言,双眼一亮,立刻像得了圣旨,屁颠屁颠地第一个跟了上去,生怕他师父一个人走丢了似的。
他跑得太急,脚下被一个破损的头盔狠狠绊了一下。
“哎哟!”
石敢当惊呼一声,巨大的身躯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前方的骸骨堆直愣愣地扑了过去。这要是摔实了,怕不是要当场表演一个“胸口碎白骨”。
跟在他身后的顾休,似乎被他这声惊叫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极度不耐烦的神色,本能地向旁边侧身想躲开这个“人形炮弹”。
就在这个躲闪的动作中,他的手肘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摆。
就是这一摆,不偏不倚,正好顶在了石敢当的腰眼上。那股千钧之势的前冲力道,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顶给卸得干干净净。石敢当只觉得腰间一麻,随即一股巧劲传来,带着他踉踉跄跄地转了半个圈,最终稳稳地站住了。
“你能不能看着点路!”顾休皱着眉抱怨了一句,又对着其他人补了一刀,“这地方太黑了,吓得我徒弟胆子都小了,走路都走不稳当。”
石敢当挠着头,嘿嘿傻笑:“弟子愚钝,多谢师父。”
这一幕的发生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穆红袖和蔺惊弦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只当是巧合。毕竟石敢当在传说中可是“伙房武圣”,皮糙肉厚,哪那么容易摔伤。
然而,在队伍的最后方,一直沉默不语的燕白露,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子却猛地一缩。
不对!
顾休的动作太快了,也太巧了!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被惊吓后的下意识反应!那是一种已经融入骨髓、刻入本能的、对时机和力道掌控到毫厘的极致体现!
他抱怨的语气,嫌弃的表情,完美无缺。可就是那个肘击,那个微妙的卸力动作,将他所有的伪装,在燕白露眼中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缝。
她对顾休只是个“运气好的普通人”的判断,在这一刻,第一次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既然‘向导’都发话了,那就走这边吧。”苏清蝉笑吟吟地出来打圆场,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于是,这支成分复杂、各怀鬼胎的探索队,最终以一种极其混乱的方式,沿着顾休随手一指的“幸运小径”,开始了他们在这片寂静战场中的第一次探索。
“哎呀!别拽我!让我再看一眼那个能量压缩矩阵……”欧冶钧被两名万商钱庄的护卫恋恋不舍地从战争机器上拖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奋笔疾书,“我懂了,原来古代的符文体系,走的是空间几何的路子……”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