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夜深人静,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石敢当睡眼惺忪地打开院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瞬间清醒了大半,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来人一身朴素的布衣,洗得有些发白,但那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孤高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是那个沧浪剑盟的少盟主,蔺惊弦。
“你……你来干什么?”石敢当堵在门口,瓮声瓮气地问,一副护食的模样。
蔺惊弦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伙房武圣”,嘴唇翕动了数次,似乎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干涩。
“在下……前来……拜访顾先生。”
……
与此同时,镇武司的据点附近,一条漆黑的后巷里。
穆红袖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刀锋,冰冷而锐利。她面前,是正对着一堆铜板傻笑的包租婆刘翠花。
穆红袖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和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推了过去。
“让你家那个傻大个徒弟吃下去。”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事成之后,懒人武馆的地契就是你的。”
刘翠花看到那袋银子,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灯笼,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了过去,掂了掂分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可当她听到要对石敢当下药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虽然爱财如命,市侩泼辣,但石敢当在她眼里,跟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小宝没多大区别,都是缺心眼的傻小子。
在穆红袖冰冷的逼视下,刘翠花内心的天平剧烈摇摆。最终,她还是连连点头哈腰,满口答应下来,保证完成任务。
穆红袖满意地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她坚信,对付这种伪装成平民的高手,利用最市侩的凡人,才是最有效的武器。
她完全没想过,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护犊子”。
回到自己的茶水摊后厨,刘翠花看着那包药粉,又想起石敢当平时憨笑着帮她扛米袋、修桌腿的模样。她一咬牙,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想害老娘的未来女婿?没门!”
她麻利地将那包“吐真丹”倒进了灶火里,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然后,她转身从墙角一个标着“独门秘料”的瓦罐里,抓出一大把红得发黑、闻一下就让人头皮发麻的特制“魔鬼椒粉”,恶狠狠地全撒进了给石敢当准备的早餐面里。
……
子时三刻,城南断桥。
苏清蝉独自一人来到约定地点。桥的另一头,一道白衣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若隐若现,正是燕白露。
两个堪称安乐镇最有权势,也最危险的女人,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断渊,遥遥对望。
“观星阁之敌,欲结盟。”
苏清蝉的脑海里回响着那条通过金色小蛇传来的密信。她知道,与这身份不明的强者结盟,对抗姬珩那种深不可测的敌人,风险极大。
但,对巨大利润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
“你受了伤。”苏清蝉开门见山,声音冷静。
“一个不听话的故人而已。”燕白露没有否认,她气息微弱,直入主题,“‘观星阁’的目标不是遗迹里的任何财宝,而是驱动遗迹的‘规则’。他背后是无相门,他们想做天下的执棋者。”
苏清蝉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我,包括懒人武馆,都只是他棋盘上暂时尚未归位的棋子。”燕白露抛出了最终的筹码,“我可以提供他的部分计划,条件是,合作。”
一场脆弱的联盟,在夜色与深渊之上,悄然达成。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醉风楼的伙计精神抖擞地在镇中心最显眼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巨大的、用金粉写就的告示。
“安乐镇‘文斗’终场拍品——‘首批叶擎帝遗迹官方勘探与地图绘制权’,价高者得!”
消息如瘟疫般传遍全镇。
所有人都明白,图穷匕见,最后的决战,要开始了。
天光大亮,拍卖会终场即将开始。石敢当正一脸为难地看着门外站了一夜的蔺惊弦,不知该不该放他进来打扰师父睡觉。
而安乐镇的命运,也将在今天,被摆上那张喧嚣的拍卖台。
“你受伤了。”
苏清蝉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清冷的月光下,她看不清桥对面那白衣女子的脸,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微弱紊乱的气息,逃不过她的感知。
“一个不听话的故人而已。”桥的另一端,燕白露的声音同样清冷,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她没有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直接抛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观星阁’的易先生,他的目标不是遗迹里的任何财宝,而是遗迹本身,或者说,是驱动遗迹的‘规则’。”
规则。
这个词让苏清蝉美丽的瞳孔骤然一缩。身为万商钱庄的大掌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财宝有价,而规则无价。
“他背后是无相门,他们想做天下的执棋者。”燕白露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进苏清蝉的心湖,“你我,包括懒人武馆,都只是他棋盘上暂时尚未归位的棋子。我可以提供他的部分计划,条件是,合作。”
“合作?”苏清蝉轻笑一声,风情万种的眉眼间却尽是商人的精明,“我如何信你?九幽天魔宗的少主。”
燕白露沉默片刻,仿佛在积蓄力气。“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你别无选择。你以为你建立的‘文斗’秩序能困住他?那恰恰是他最想看到的舞台。”
苏清蝉陷入了长久的权衡。她知道对方有所隐瞒,也知道与魔宗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关于“规则”的情报价值连城,足以让她赌上这一把。
“可以。”最终,苏清蝉缓缓点头,“情报共享,利益互不侵犯。但若你损害武馆的利益,协议立刻终止。”
“一言为定。”
夜风中,一场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脆弱联盟,就此达成。
……
几乎是同一时间,懒人武馆的院门被敲响了。
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石敢当,见到门外换上一身朴素布衣、神情憔悴却依然站得笔直的蔺惊弦,他立刻警惕起来,像一头护着洞穴的熊。
“你又来干嘛?”
蔺惊弦深吸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毕生所有的骄傲,对着眼前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伙房武圣”,深深一揖。
“在下……特来向顾先生请教。”
石敢当愣住了,挠了挠头,还是跑去后院禀报了。
顾休睡得正香,被人从梦里拽出来,烦躁到了极点。“请教?大半夜的请教什么剑法?让他走!武馆打烊了!”
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妥。直接赶走,这家伙肯定没完没了,以后天天来堵门,自己的午觉都别想安生。
他翻了个身,嘟囔着随口对石敢当说道:“你就告诉他,心乱了,就去扫地。什么时候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心也就静了。”
这是他以前烦躁时,他师父让他平心静气的老法子,虽然他一次都没听过。
石敢当却如闻纶音,双眼放光,恭恭敬敬地领了“师门法旨”,转身出去,对着一脸期待的蔺惊弦,郑重其事地传达:
“师父说了,你的剑心已蒙尘,需从扫地入门,以扫除心中尘埃,方能重拾剑道锋芒!”
说着,他将墙角一把缺了半边毛的旧扫帚,塞到了蔺惊弦手里。
这位名满江湖的沧浪剑盟少盟主,百年不遇的天才剑客,看着自己这双只会握剑的手,如今却握着一把破扫帚,又看了看满院子被秋风吹得乱滚的落叶,整个人都傻了。
远处客栈的屋顶,陆清风激动地对身边唯一的听众——空气——挥舞着拳头:“我就知道!前辈果然高深莫测!此乃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之法!扫地即是扫心,扫帚亦是剑!”
在他的脑补和自我鼓励下,蔺惊弦竟真的信了。他眼神一凛,将扫地当成了一套全新的、他从未接触过的剑法来修炼。起手,落势,每一次挥动,都力求与风的轨迹、叶的脉络同步。
这一幕,被不远处另一座屋顶上负责监视的穆红袖尽收眼底。
她手中的炭笔在记录本上飞速写下一行冰冷的文字:“此地果然诡异!竟能让沧浪剑盟天骄甘心为仆,洒扫庭院。懒人武馆必有某种功效强大的精神控制类秘法,威胁等级……上调。”
断桥上,燕白露的身影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苏清蝉独自留在桥头,晚风吹起她的斗篷,她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更宏大、更危险棋局的一角,兴奋与恐惧并存。
懒人武馆里,蔺惊弦扫了一夜的地。
当天光微亮,他看着干干净净的庭院,虽然破碎的剑心并未复原,但内心那股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狂躁与迷惘,却真的平复了许多。
“多谢……多谢顾先生指点。”他对前来开门的石敢当感激涕零,仿佛真的悟了。
顾休一觉醒来,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到院子干净得能反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个免费的劳动力,还不错。”
醉风楼前,人声鼎沸。
苏清蝉走上高高的拍卖台,沐浴在万众瞩目的晨光中,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自信而妩媚的微笑,朱唇轻启,清脆的声音传遍全场:
“诸位,‘文斗’终场,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