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推开审讯帐的帘子,冷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那名被抓的杂役已被押往地牢,亲卫说他一路上反复念叨“信号已传”,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他没再多问,只让赵天鹰派人严加看管。
校场那边已经传来操练声。晨光斜照,各派弟子按序列阵,刀剑出鞘,映着寒光。他快步走过去,手里还攥着从杂物房搜出的黑玉片。赵天鹰迎上来,接过玉片翻看一眼,眉头一皱。
“熔了。”陈无涯把玉片塞进他掌心,“铸成战旗压阵符,插在校场正中。”
赵天鹰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好!让他们知道,咱们连他们的信物都踩在脚下。”
他转身就走,脚步沉稳,披风猎猎作响。不一会儿,铁匠营方向传来锤击声,火星四溅。
陈无涯走到沙盘前,几名指挥使已在等候。他抬手一指北境方向:“今日演练最后一轮‘错序轮转’,所有门派混编上阵,不得沿用旧阵型。”
有人低声嘀咕:“可这合击术才练了三天,还没熟……”
话没说完,陈无涯已拔剑出鞘,剑尖点地:“那就现在练熟。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才杀过来。”
鼓声骤起。三百余名弟子迅速列阵,青锋剑派居左,绿林盟居右,天鹰镖局精锐压后。第一轮冲锋刚起,便有两支小队因出招顺序错乱撞在一起,一人被误伤倒地。
“停!”陈无涯喝令收势,扫视全场,“你们还在背口诀?记住,这不是比武,是拼命。谁等别人先动,谁就先死。”
他收剑入鞘,闭眼启动系统。
【检测到协同断裂点十七处,是否启用‘错练·协同重构’?】
【是。】
一股异样的真气自他体内流转,无形波纹扩散开来。他睁开眼,指向三支脱节的小队:“你们,调换站位;你们,反向出招;你们,延迟半息再动。”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质疑。重新列阵后,鼓声再响。
这一次,混乱仍在,但混乱中竟生出某种节奏。一名原本只会单打独斗的散剑盟弟子,在被迫延迟出剑后,恰好截住敌方虚招,顺势带出破绽,被身后绿林枪手一枪挑飞对手兵器。
“再来!”陈无涯大喊。
三次演练过后,队伍不再僵硬。有人开始凭直觉补位,有人主动调整步伐配合身边陌生门派的同伴。一次合击中,七人联手施展出一套从未演练过的连环杀招,震得地面裂开数道缝隙。
赵天鹰站在高台边缘,看得目不转睛。“这哪还是什么合击术……倒像是活了过来。”
陈无涯抹了把汗,嘴角微扬。他知道,这套“错序轮转法”真正生效了——当规则被打破,反而逼出了每个人的本能反应。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跃上校场中央。
白芷手持软剑,剑穗蓝宝石在阳光下闪了一瞬。她未穿护甲,只着寻常剑袍,但站姿如松,目光清冽。
“让我试试。”她说。
陈无涯皱眉:“你刚痊愈,不该……”
“我不需要你留手。”她打断他,“我要和你一起迎战拓跋烈。”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望向两人。
陈无涯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他退后三步,拔剑相对。
没有开场礼,也没有试探。白芷剑光一闪,已欺近身前。她的“无我剑意”经过改良,不再追求极致空灵,而是融入一丝滞重之力,仿佛每一剑都带着过往伤痛的重量。
他侧身避过,反手一记错劲拍出。真气逆流而下,本该伤己的路线在他体内自行修正,化作一股扭曲冲击波撞向对方剑脊。
铛!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紧接着,他们再度交锋。剑影交错间,陈无涯忽然低喝:“逆流共振,起!”
双剑相抵,真气交汇。他的错劲与她的清灵剑气在接触点剧烈震荡,形成一股螺旋状气流。地面砖石寸寸崩裂,沙尘腾空而起,宛如风暴中心。
三息之后,气流炸开。周围十步内的弟子齐齐后退,有人甚至跌坐在地。
全场死寂。
下一瞬,喝彩声如雷炸响。
“守得住!”有人吼道,“咱们能赢!”
陈无涯收剑,呼吸略显急促。他看向白芷,见她额角渗汗,指尖微颤,却站得笔直。
“你不是累赘。”他低声说。
“我是你的后盾。”她回了一句,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日头渐高,全军休整。陈无涯召集各部首领在校场高台集合。他解下行囊,取出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当众换上。
众人不解。
他低头看着脚上新鞋,粗糙的针脚歪歪扭扭,鞋底还垫了层厚布。“这是老吴头昨夜送来的。他说,走得稳,才能打得狠。”
他抬头环视众人:“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过。怕自己不够强,怕兄弟倒下,怕辜负信任。”
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
“但我们不怕乱,不怕难,就怕忘了为什么拔剑。”他顿了顿,“今天之后,江湖不会再问你是哪一派,只会记得——你守住了中原!”
话音落下,全场肃立。
一名青锋弟子率先抽出长剑,横举胸前。接着是第二柄、第三柄……数百柄兵刃同时举起,寒光如林。
“守江湖!”一声怒吼炸开。
“守江湖!”
“守江湖!”
声浪滚滚,震得远处山壁嗡鸣作响。云层被冲开一道口子,阳光倾泻而下,照在校场中央那面尚未完成的新战旗上。
赵天鹰带着两名铁匠匆匆赶来,手中捧着一块暗红色金属符牌,边缘尚有余温。那是黑玉片与铁浆熔铸而成,表面刻着狼头残影,又被一道剑痕从中劈开。
“成了。”他将符牌递给陈无涯。
陈无涯接过,亲手将其插入战旗杆顶端。旗帜展开,猎猎作响。
夕阳西下,他立于主营高地,身后是整装待发的结盟军。白芷站在他左侧,剑未入鞘。赵天鹰在右侧,手握方天戟,目光如炬。
远方边境,风沙渐起。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旗杆上的符牌。金属触感冰凉,却隐隐发烫,仿佛埋着一团未熄的火。
白芷忽然开口:“你听到了吗?”
他微微侧头。
风里传来极轻的震动,像是铁蹄碾过冻土,又像是战鼓在极远处擂动。
赵天鹰眯起眼睛:“不是风。”
陈无涯缓缓握紧剑柄。
地平线上,一抹黑影开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