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震动越来越近,地面开始微微颤动。陈无涯站在校场高台边缘,右手缓缓按在战旗杆上。那枚熔铸了黑玉片的符牌已被晨光镀上一层暗红,像是凝固的血,又像燃尽的火种。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这是全军备战的信号。
刹那间,鼓声炸响。
异族大军如黑云压境,铁蹄踏碎冻土,先锋部队扛着三具破阵锤冲出沙尘。最前一排士兵身披重甲,肩并肩推进,锤头裹着铁链,在地上拖出深沟。
“错序轮转,起!”
陈无涯一声令下,脚下一蹬,跃上旗杆顶端。真气自丹田逆行而上,经奇经八脉反灌四肢百骸。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敌方冲击频率与阵型密度,是否启用‘协同重构’?】
【是。】
无形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七大门派弟子脚步微调,原本整齐的队列忽然错开半步,有人前压,有人后撤,青锋剑派的弟子突然斜刺而出,竟比预定时间早了半息。绿林盟的枪手没有跟进原定合击路线,反而向左横移三尺,一枪挑断敌军传令兵的喉管。
混乱中生出秩序。
一名散剑盟弟子被撞飞出去,落地翻滚后非但未慌,反而顺势滚入敌阵腹地,剑尖连点三人膝窝,令其跪倒成绊马桩。后续冲锋的结盟军踩着倒下的敌人继续推进,硬生生将第一波攻势截停在校场外三十丈处。
三具破阵锤轰然砸地,却只击中空地。他们面前已无人影。
赵天鹰从侧翼杀出,方天戟横扫,将一名持锤将领连人带锤劈成两半。鲜血喷洒在他铁甲之上,他看也不看,只低吼一声:“稳住阵脚!别让他们靠近战旗!”
白芷立于右翼高地,软剑轻扬。她气息尚显虚弱,但眼神锐利如初。三名血狼骑借烟尘掩护突袭医营方向,刚跃起半空,便见一道银光掠过。
咔嚓!
三人坐骑脖颈同时断裂,摔落在地。白芷收剑回旋,足尖一点残盾,再度腾空,剑穗蓝宝石划出一道弧线,直取最后一名骑将咽喉。
那人举刀格挡,却被她剑势带动重心失衡,坠马瞬间,被埋伏在壕沟中的天鹰镖局弓手射穿胸膛。
“右翼缺口补上了。”她喘了口气,靠在断墙边闭眼调息。
可不等喘匀,远处号角再起。
第二波冲锋夹着火油弹而来,数十颗陶罐砸落地面,火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中,赤焰卫终于现身——全身赤袍,手持弯刀,刀柄红宝石映着火光,如同活物般跳动。
拓跋烈策马而出。
他不再隐藏身份,银甲在烈焰中泛着冷光,左颊刀疤随嘴角扬起而扭曲。血魔刀横于马前,刀锋滴落一串暗红液体,渗入泥土。
“陈无涯!”他的声音穿透战场喧嚣,“你说规矩会被打破,可你建的新规矩,也一样会塌。”
陈无涯站在高台中央,战旗猎猎作响。他解下腰间行囊,从里面取出一块布巾,慢慢擦拭剑身。动作不急,却让所有结盟军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一战避不开。
他也不想避。
“你说得对。”他抬头,目光迎上对方,“但我从没想建什么规矩。”
话音落下,他猛然踏地,身形如离弦之箭冲出。
两人在战场中央相遇。
刀剑相撞,气浪掀翻周围六名亲卫。陈无涯双臂发麻,喉头一甜,一口血涌至唇边,又被他强行咽下。拓跋烈狞笑,刀势不停,接连三记横斩逼得他连连后退。
“你练的是歪门邪道。”拓跋烈冷笑,“而我,练的是正统刀法。”
“正统?”陈无涯抹去嘴角血迹,忽然笑了,“你父王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他不再后退,反而迎着刀光扑上。体内真气逆流运转,《沧浪诀》残篇的错误呼吸节奏被强行拉长,形成一股紊乱却极具穿透力的劲道。系统自动判定:
【错误合理化:逆脉护盾·强化版启动】
血魔刀劈在他的肩胛,本该重伤的轨迹却被错乱真气偏移三寸,只撕裂皮肉。他借势贴近,一掌拍在拓跋烈胸口。
对方闷哼一声,连退数步。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练’。”陈无涯喘着气说,“我不是在练武功,是在练怎么活下来。”
拓跋烈脸色阴沉,手中刀光暴涨。他暴喝一声,刀意凝聚成形,竟是要施展血魔刀最后一式——“断魂斩”。
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就在此时,白芷的身影从侧方疾掠而至。她手中软剑脱手飞出,直插地面,剑柄震颤不止。她双手结印,改良版“无我剑意”化作一道清光屏障,短暂阻隔了刀势凝聚。
赵天鹰也率重甲兵压上,戟锋所指,逼退两侧围攻的赤焰卫。
陈无涯闭目。
过往所有错练之技在脑中闪现:误打误撞学会的倒转步法、强行逆转经脉形成的错劲、为救人而自创的净化术、演练中意外触发的共振……这些曾被嘲笑为“胡来”的招式,此刻逐一浮现。
他睁开眼。
心念不动,招式自成。
“无正无邪……归元错斩!”
他冲向拓跋烈,剑未至,气先到。真气以自身为轴心螺旋扩散,与白芷残留的剑意遥相呼应,又牵引赵天鹰冲锋之势形成共振场域。整个战场仿佛成了他错练体系的一部分。
拓跋烈挥刀迎击。
刀剑相交的瞬间,血魔刀从中裂开,碎片四溅。剑气贯穿其肩胛,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他跪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断裂的刀柄。
“不可能……这根本不合武理……”
“我从来就不信武理。”陈无涯站在他面前,剑尖抵住咽喉,“我只信——能用的,就是对的。”
远处,最后一批异族骑兵开始溃退。战旗依旧挺立,熔铸的狼头残影在风中翻卷,被剑痕劈开的那一半,正对着初升的朝阳。
赵天鹰拄着方天戟走来,盔甲多处破损,脸上沾着灰土和血痕。他看了一眼跪地的拓跋烈,低声问:“怎么处置?”
陈无涯没有回答。
他转身望向战场。
尸体横陈,残兵断刃遍布焦土。青锋弟子扶着重伤同伴缓缓撤离,绿林枪手合力抬起阵亡兄弟的遗体。一名少年蹲在死去师父身边,默默摘下对方腰间的令牌,握在掌心。
白芷走到他身旁,肩膀轻微颤抖,却没有坐下。
“你还撑得住?”她问。
“还行。”他说,“只要还能站,就不能让这旗倒。”
她点点头,伸手握住他染血的手腕。温度还在,脉搏未乱。
赵天鹰下令肃清残敌,亲卫上前押走拓跋烈。那人一路挣扎,嘶吼着要复仇,声音渐渐远去。
太阳完全升起。
陈无涯单膝跪地,不是因为伤重,而是为了捡起一块掉落的青锋剑牌。他拂去灰尘,看清上面刻的名字,轻轻放在战旗基座旁。
白芷忽然抬手指向北方。
“你看那边。”
顺她所指,一道孤烟升起,笔直升入天空。
陈无涯站起身,握紧手中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