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徐叙父母又坐不住了。
他们非但没有丝毫反省，反而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徐叙，责怪他“胳膊肘往外拐”，诅咒自己的亲弟弟。
此时，那孩子虽因媒介被毁短暂清醒了片刻，却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情况急转直下，再次陷入昏迷，随即被手忙脚乱地送进了急救室。
处理这一连串的混乱，徐叙分身乏术，一直奔波忙碌到夜幕彻底笼罩，才得以抽身回到路边，开车载着我和岑苍栖返回酒店。
车子在酒店璀璨的玻璃门前无声停下，徐叙没有开往地下停车场。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投向远处深不见底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沙哑。
“你和阿栖先上去休息吧。”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事情，有始……也该有终。”
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心里了然。轻轻点头，“嗯。”
徐叙亲手毁掉了那害人的厌胜之术，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施术的木匠当场遭受反噬，暴毙身亡。
而他弟弟，也并未因此脱离险境，反而在生死线上挣扎。
而一切的祸端，都源于他父母对弟弟的溺爱以及那份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对他人的轻蔑。
可他又不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去指责自己的父母。
生养之恩是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劝徐叙心里好受些，犹豫片刻后回头道。
“解决完这件事情，我们就回申都吧。”
至少在那里，我们可以短暂的远离一切是非，再图后计。
“好。”徐叙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夜色，尾灯在霓虹中划出两道决绝的红光。
“绾绾还难受吗？”岑苍栖低下头，手掌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颊，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想不想喝果汁？”
心底的苦涩尚未散去，我确实需要一点甜来中和。
“喝也行。”于是轻轻将手搭在他温暖的手背上，点了点头。
他立刻收紧手指，将我的手牢牢包裹在宽厚的掌心里。
随后便牵着我，自然而然地转向旁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步行街。
冬夜清冽的空气里，混合着烤红薯的甜香，糖炒栗子的焦香，还有各种小吃的诱人气息，交织成一股鲜活而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我从前不知，人间可以这样热闹。
最近接踵而至的变故，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翻涌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苦闷。
也许，吃些甜食会舒心一些。
我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曾经躲在我身后、对他人目光充满不安与胆怯的“傻子”阿栖，早已悄然蜕变。
而是严严实实将我护在怀里，独当一面游刃有余的安排好一切。
我什么都不用做，仿佛又过上了三百年前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日子。
捧着温热的果汁，我小口啜饮着，甜意缓缓在口中化开。
我侧过头，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不傻了对不对？”
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试探。
以往，他总是闪烁其词，用懵懂无辜的眼神糊弄过去。
但这一次，他没有回避。
那双眼眸深处，曾经的天真混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幽邃，甚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专注。
“绾绾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他低沉的嗓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率。
我惊讶他忽然选择坦诚的同时，又忍不住继续追问。
“什么时候？”
他微微愣了一下，眼神短暂地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像是在思考。
而后给了我一个不太准确的答案。
““清醒……需要时间。”
我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审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你在嫉妒。”
“嫉妒银珠在我心里占了太多位置。”
那时他语气里的阴翳不是我的错觉。
“是。”“岑苍栖回答得异常直白，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目光灼灼，里面翻涌着复杂得令人心惊的情愫。
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我曾试想过他有朝一日变聪明的样子。
也许是温文尔雅。
也许是成熟包容。
但万万没想到，曾经又傻又粘人的他，会变得偏执又有强烈的占有欲。
“那你回想起我们的相识到如今，意识到我对你的利用了吗？”
我承认问出这话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尖难以抑制地颤动了一下。
“甘之如饴。”岑苍栖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做出了这个回答。
我莫名的松了口气。
却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冷静，坦诚的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如果必要时需要舍弃你，我还是会毫不犹豫。”
与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感情是我漫长人生里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尽管那种失去的滋味并不好受。
可没有什么比替岑府所有人报仇更重要。
银珠已经魂飞魄散，用她的灰飞烟灭为我铺就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血路。
她不能白死。
纵然在她消散的刹那，我曾有过万分之一秒动摇的念头。
岑苍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容里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苦涩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他望着我，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那我只能……愧疚自己做了你的绊脚石。”
说完，他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神态自若地用小勺，从那色彩诱人的甜点上剜下一块，递到我的唇边。
他的眼神专注，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我笑着张开嘴接下。
许多事情彼此都心照不宣。
温热的糕点入口即化，浓郁的香甜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将心底盘踞的阴郁驱散了不少。
不知不觉，一份甜点见了底，吃得有些撑。
冬夜清冷的空气拂过面颊，带来一丝清醒。
我和岑苍栖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肩并着肩，沿着这条步行街缓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