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月隐星稀。子时刚过，黑虎岭深处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仿佛夜行的兽群在密林中穿行。
狗娃趴在东门外三里处的高粱地里，任凭露水浸透军装。他透过秸秆缝隙，能清晰地看见城楼上晃动的探照灯光柱，甚至能听到伪军哨兵换岗时的咳嗽声。
“班长，都就位了。”通讯员小石头匍匐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狗娃点点头，目光仍死死盯着城墙。按照计划，一刻钟后，内应会在城头点燃三支火把作为信号。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城头依旧死寂。
“会不会出事了？”小石头的声音带着颤抖。
同一时刻，西门外五里的山沟里，铁柱焦躁地踱着步。怀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约定的信号始终没有出现。
“营长，还等吗？”一连长低声问。
铁柱咬牙：“再等等。”
便在此时，一只夜枭扑棱棱从林中惊起。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这是侦察连约定的警示信号。
“有情况！”铁柱猛地趴下。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日军巡逻队举着火把沿城墙巡视。马蹄声在西门附近停下，日军军官的呵斥声隐约可闻。
“坏了...”铁柱心头一沉，“难道内应暴露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东门城头突然亮起三支火把，呈品字形晃动三次，随即熄灭。
“信号！”小石头激动地差点喊出声。
狗娃长舒一口气，轻轻叩击枪托，将信号传递下去。黑暗中，无数身影开始向城墙方向蠕动。
此时杨帆正在南门外的前沿指挥所，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城头动静。当看见三支火把如约亮起时，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通知各部，按第二方案行动。”他对徐向前说，“内应得手了，但鬼子似乎有所察觉。”
果然，城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探照灯疯狂扫射，城墙上的守军明显增多。
“怎么办？”周政委急切地问。
杨帆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将计就计。命令炮兵，对北门实施骚扰性炮击。”
三发炮弹准确落在北门城楼附近，爆炸声震耳欲聋。正如杨帆所料，日军主力立即向北门方向调动。
“看，”杨帆指着城头移动的火把，“鬼子中计了。”
真正的杀招此刻才悄然展开。东门外，王铁锤带着工兵分队已经潜到护城河边。他们像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向对岸游去。
城墙根下，高占魁从阴影中闪出，抛下绳索。这是他花了一个月时间，买通守军才开辟的秘密通道。
“快！”他低声催促。
突击队员如狸猫般攀绳而上。第一个登上城头的战士刚要松口气，突然听见脚步声。他立即滚入垛口阴影，只见一队伪军巡逻队懒洋洋地走过。
“他娘的，深更半夜折腾人...”伪军班长骂骂咧咧。
待巡逻队走远，战士才敢呼吸。他向下打出安全信号，更多战士开始登城。
与此同时，在城中心的一处宅院里，李新民正在听取最后的情报。扮作乞丐的交通员带来惊人消息：日军大队长今夜在妓院设宴，大部分军官都在作陪。
“天助我也！”李新民立即将情报传出。
子时三刻，各突击队均已就位。铁柱的一支队控制了东门附近的三条街道，赵明德的二支队潜伏在西门外树林，赵永江的三支队更是已经摸到了日军大队部门外。
杨帆走出指挥所，望向漆黑的天幕。再过一刻钟，这片宁静将被炮火撕裂。他整理了一下军装，对徐向前说：
“走吧，该去给同志们鼓劲了。”
他们首先来到炮兵阵地。赵大海正带着炮手做最后检查，看见杨帆，立即挺直腰板：“报告总指挥，炮兵准备完毕！”
杨帆拍拍他的肩：“记住，第一轮齐射就要打掉鬼子指挥部。”
“保证完成任务！”
在东门外的高粱地里，战士们看见杨帆的身影，纷纷激动地低呼。杨帆走到狗娃的突击班前，挨个检查装备。
“紧张吗？”他问那个崴过脚的小兵。
小兵用力摇头：“有总指挥在，不怕！”
杨帆笑了：“我像你这么大时，第一次上战场吓得尿裤子。”
这话引得战士们窃笑，紧张气氛顿时缓和。
在西门外的集结地，杨帆遇见了铁柱。这个莽汉此刻异常沉默，只是反复擦拭着军刀。
“老铁，想什么呢？”
铁柱抬头，眼中闪着复杂的光：“支队长，我在想...这一仗打完，又要有多少弟兄回不来了。”
杨帆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要让他们死得值得。”
他登上一个土坡，面对黑暗中无数双期待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同志们，天亮之前，我们要让桦甸回到中国人手中！这一仗，不是为了我杨帆，不是为了抗联，是为了千千万万被鬼子欺压的同胞！”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有人问，为什么非要打这座坚城？我告诉你们——我们要让全中国都知道，东北没有沦陷！中国人还在战斗！”
黑暗中响起压抑的欢呼。
“现在，我命令——”杨帆抬起怀表，表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各就各位，准备总攻！”
怀表的指针缓缓走向凌晨两点。城池内外，数千双眼睛紧盯着同一个方向。风停了，虫鸣歇了，连月光都隐入云层，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决战屏息。
杨帆站在指挥所前，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沉睡的城池。他知道，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城头时，这里要么飘起抗联的战旗，要么洒满烈士的鲜血。
“总指挥，时间到了。”徐向前轻声提醒。
杨帆深吸一口气，举起信号枪。
“总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