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绢册的第一夜,陆云许把中军帐的帘绳系得死紧,帐外的犬吠被挡得只剩模糊的“呜呜”声。
他褪下银白甲胄,内衬沾着的操练汗味混着绢册的桐油香,在烛火下漫开。
绢册平铺在案上,泛黄纸页蹭过指腹,带着宁元帅当年浸的桐油味,混着北境的沙腥气——
麻线补的缺口硌得指尖发涩,那是宁无尘用山麻搓的线,针脚歪歪扭扭,却比铁箍还牢。
“驱邪先正己,心浊则术废。”
他指尖点在扉页的字上,墨痕早被岁月浸得发淡,却像有千斤重,砸得心口发沉。
这十字和他爹曾经说的“守心比守城难”叠在一起,眼前突然晃过断魂谷将士的背影——
他们穿着补丁军袍,却举着断枪往前冲,血溅在玄色军旗上,红得灼眼。
陆云许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绢册上的“净心符”在烛火下泛着哑光,朱砂印记像凝住的血。
他试着引动九色元婴的灵力,刚探到指尖,赤光就像脱缰的野马,顺着经脉乱撞,烧得小臂发疼;
绿光缠在腕间,软得像没骨头;
最沉的黑光直接坠向丹田,差点搅得他岔气。
九色光晕在指缝里扭成一团,碰都没碰到符文,就散了个干净。
朱砂符文依旧黯淡,像睡死的石头。
“心浊则术废……”
陆云许皱着眉,指尖掐住绢册边角,把那些乱麻似的念头全赶出去——
不想李栓被鞭打的血痕,不想甲乙兄弟扭打的红眼,也不想自己连日奔波的乏。
脑海里只剩三个画面:
断魂谷将士冲锋时喊的“北凉不退”,北境老妇塞给他的热麦饼,饼皮裂着纹,却暖得烫手,宁无尘把绢册递给他时,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手背。
就在这些画面清晰起来的瞬间,丹田突然一暖。
九色元婴轻轻颤了颤,原本乱撞的灵力像被梳过的丝线,赤光沉在最里层,像灶膛里的火;
绿光缠在外面,像刚抽芽的柳丝;
最淡的白光浮在表面,是宁元帅战甲上的银辉色。
他再次引动灵力,这一次,九色灵光刚触到朱砂符文,符纸就“嗡”地一声轻响。
朱砂符文突然亮了,红光顺着纸纹漫开,像活过来的血。
符文从绢册上飘起来,悬在他眼前三寸,红光里裹着细碎的光屑,落在他的手背上,暖得像晒过太阳。
陆云许屏住呼吸,看着符文顺着灵力往经脉里钻——
先是指尖发麻,然后是小臂,最后是丹田,那股温润的力量像春雨浇过荒田,把连日的疲惫都冲得干干净净,连甲胄压出的肩酸都散了。
这一钻,就钻到了天亮。
陆云许摸着绢册,突然发现九色灵力和符文像天生的搭档:
木系绿光缠上符文时,红光里会渗进青气,净化邪祟时像春雨润物,连帐角藏的一丝腥气都被悄无声息地卷走;
火系红光涌上去,符文就亮得像小太阳,能把黏在兵器上的邪气烧得“滋滋”响;
最神的是圣光白气,只要一裹住符文,他心里就稳得像扎了根,连林资诚怨傀的低语都听不到了。
三日后的清晨,帐内烛火还没熄。
陆云许握着新裁的黄符纸,指节绷得发紧——
纸是军需库最好的黄麻纸,摸起来厚实;
朱砂墨是他亲手研的,加了几滴自己的灵力血,浓得发稠。
笔尖饱蘸朱红,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又浮出那三个画面。
九色灵力顺着手臂往下淌,笔尖落在符纸上时,稳得像钉了钉子。
横画如长枪破阵,竖钩似军刀劈柴,撇捺带着重甲扫过的沉劲。
最后一笔收锋时,符纸上的净心符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九色灵光绕着符纸转了三圈,像给符纸镶了道彩边。
“去!”
他指尖一弹,符纸化作一道红光,在帐内飞了个圈——
那些藏在帐缝里、兵器上的邪祟腥气,像见了太阳的雪,“滋滋”地化了,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烛火都亮得更精神了。
符纸慢慢落回案上,红光淡成了粉色。
陆云许摸着它,突然笑了——
他终于懂了,这驱魔术哪里是靠灵力,是靠心里的那点“真”。
他守的是弟兄,是百姓,是北凉的清明,这份真念,才是最厉害的符。
绢册被他按在胸口,纸页的温度透过内衬传过来,和丹田的金丹一样暖。
帐外的风又起了,却不再刺骨。
陆云许拿起那张净心符,看着上面残留的灵光,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贪嗔之傀还在暗处磨牙,可他手里有了第一把钥匙——
不是绢册,不是灵力,是那颗被北境风雪淬过、被弟兄热血暖过的清明本心。
他起身走向帐门,脚步踩在石板上,稳得像扎了根的胡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