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册中篇的纸页被桐油浸得发韧,指尖划过“驱邪非斩妖”的墨字,能摸到宁无尘补刻的浅痕——
是“守正”二字的变体,刻痕里积着细沙,和军需库的沙一个成色。
陆云许反复摩挲那几行字,墨力透纸背,像宁元帅的枪尖,戳得他心口发醒:
“连自己的贪念都压不住,还谈什么净化邪祟?”
净心符被他攥在掌心,黄麻纸吸了汗,软得发皱。
军需库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气裹着邪祟的腥气扑过来,黑气粘在睫毛上,凉得像霜。
一排排木箱堆得齐整,灵石的莹白在昏暗中泛着光,可裂隙里的黑粉末像活虫,顺着箱缝往外爬,空气中的邪味勾得人喉咙发紧——
那是林资诚的贪欲凝的,专挑人心底的缺口钻。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径直戳向最外层那颗灵石。
刚触到石面,一股冰黏的气就顺着指缝往里钻,像冻住的血。
眼前猛地一黑,再睁眼时,自己正站在北境城楼的最高处,鎏金战甲压得肩沉,甲片上的龙纹亮得晃眼。
脚下是跪拜的百姓,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铺成一片,有人举着盛满灵石的托盘,宝石的光刺得他眼疼。
“陆帅,这是新缴的灵石,您过目。”
宁无尘躬身站在阶下,玄铁战甲的狼头徽记低着,竟是臣服的姿态。
库房的方向传来金铁碰撞声,他转头望去,金银珠宝堆成了山,连兵器架上都挂着镶宝石的刀鞘。
曾经嘲笑他“毛头小子”的老兵,正哈着腰给他人斟酒,酒液晃着,是琥珀色的佳酿。
“这才是该有的风光。”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像是阴笑。
陆云许抬起手,指尖离那座灵石山只剩一寸——
宝石的凉意在掌心泛开,权力的暖顺着脊椎往上爬,连连日的疲惫都散了。
就在他要碰到灵石的瞬间,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是骨骼碎裂的声。
他低头,断魂谷的泥土正从城砖缝里涌出来,李老栓的遗骸先钻出来,断了的左臂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胸口的妖兽爪痕深可见骨;
王小五的头歪着,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渗黑血,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他,嘴里没有声音,可陆云许偏偏读懂了——
“我们用命换的清明,你要扔了?”
那些熟悉的脸一张张浮上来:
替他挡妖兽的甲士兵,分他麦饼的乙士兵,塞他热汤的炊事班老周……
他们都穿着补丁军袍,血溅在破旗上,红得灼眼。
“不——!”
陆云许猛地嘶吼,喉咙里腥甜翻涌,他咬破舌尖,痛感瞬间冲散了幻象的迷醉。
九色元婴在丹田炸开,白光裹着红光冲出手掌,净心符“嗡”地爆发出金光,像正午的太阳。
金光穿透幻象时,虚假的灵石山化作飞灰,跪拜的百姓成了黑雾,连宁无尘的身影都散了个干净。
那些黑气碰到金光,“滋滋”地响,像被浇了滚油的蚂蚁,全被符箓吸了进去。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净化,军需库的真实景象重现在眼前。
陆云许扶着木箱喘气,指节捏得发白,掌心的净心符已经淡成了纸色。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
比之前稳了数倍,九色元婴的光纯粹得像洗过的雪,在丹田轻轻转着,连经脉都被拓宽了些。
他捡起那颗被触碰的灵石,裂隙里的黑气已经散了,莹白的石面透着温润的光。
陆云许把它攥在手里,突然笑了——
这贪嗔的试炼,哪里是斩妖,是斩自己心里的“小”。
他守的从来不是鎏金战甲,是断魂谷将士的血,是北境百姓的暖,这份初心在,再凶的幻象也破得掉。
库房的门被风吹得轻晃,外面的天光透进来,照在他身上。
陆云许把淡了色的净心符收好,灵石揣进怀里,暖意顺着衣襟渗进来。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关,还有嗔念的试炼在等着,可他不怕了——
心守得正,灵力就稳,这驱魔术的根,他算是真正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