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底,虽未入冬,但自北而来的夜风已带着浓浓寒意。
齐京南门码头临江,水烟漫笼,寒意附着湿气,悄悄地透进衣衫,细细地往骨头里钻。
值守码头的小吏蹲在岸边偷懒,冲手心哈气,冲身边另一小吏抱怨道:“真倒霉!咱俩白日又不是没去白鱼舟上帮忙,累个半死,这晚上值班又分到咱俩!又冷又湿,我这里衣都浸透了!”
“可不是嘛!白鱼舟那么大一艘船,我们四五个弟兄擦船板就擦了一天!遭罪!”
哈气那小吏面色不再抱怨,惶恐地冲空气拱了拱手,也不知道在拜谁,噤声道:“你小心点,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给太子殿下和幸相南下备着的。隔墙有耳,小心治你个不敬之罪!”
另一小吏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连忙道:“太子殿下对不起!小的没有不敬,您可千万别杀了小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清晏在齐京中‘威名远扬’——大家怕他的程度远超当初的谢清平。谁家孩子调皮捣蛋,不敬尊长,大人都会私下偷偷小声训斥,问是不是以后要学那谁谁谁杀祖灭兄。
‘谁谁谁’是谁?当然是不遵礼法,不顾人情的太子殿下啦。
什么?他是为了遵守国法,这样做合乎律法?
合理但不合情啊!太子殿下是没做错,但...这种亲人谁爱要谁要吧。
两个小吏相视一笑,心中对这位太子殿下虽有惧意,但更多的是嘲笑。
夜风吹过,浮在江上的水烟弥漫开,湿寒更盛。
已是深夜,负责监察的巡防都歇了。
“走啦走啦,夜深啦,咱哥俩不搁这受罪了。”
两个小吏抖了抖冷湿的衣衫,不约而同地冲水面清明的月亮啐了一口,然后向不远处烧着炉火的值房走去,准备温一壶热酒去去寒气。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码头号声高响,尖锐地划破了平静的冷夜。
长且亮的号声——是军务?
两个小吏惊慌对视,各有各的不解。
“咱俩就走了十几步,哪怕被城楼的巡防逮到了,区区擅离职守也不至于扯着军号抓吧?”
“你先别说话!怕是东南边的倭寇头子游到咱京中啦!”
“不能吧?这么冷的水怎么游?三头六臂也得冻死啊。”
两人没说几句,原本昏暗的周围已渐渐变得敞亮,火把与灯火都被点起,照得夜色中的码头像深渊中的孤舟。
号声仍不停,码头值房中一个接一个地跑出睡眼惺忪的小吏,半梦半醒地排成一列,不明所以地交头接耳,互相询问这大半夜折腾人是所为何事。
号声终于停了。
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披甲的两列京卫从夜色中浮现,有序地站在码头大道两侧,不知是为哪位大官开路。
方才两个小吏挤进了码头吏员的队列中,一边庆幸没有被抓到偷懒,一边微微支着脑袋,望着两列京卫隐在黑暗中的尽头。
“谁啊...是咱们黄总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