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吧?黄总漕大半夜不喝花酒,来这霜寒露重的码头作甚?”
“就是就是,黄总督也调不动京卫啊。”
“难不成...是那位爷?”
“也不能吧?太子殿下大半夜上船干嘛?”
“那万一是幸相呢?”
“放你狗屁!幸相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大半夜抽风做这种事?”
“就是就是!”
几排人正嘀嘀咕咕着,却听两行站得笔直的京卫齐刷刷地向前侧方鞠身——夜幕中,青绸面的轿子被六人抬着,浸着昏黄的灯火从黑暗中浮现。
青绸面...这是二品以上的大官与皇家公卿才能享用的规格。
里面坐的是谁?
方才私语的几个小吏踮直了脚尖,好奇地想看看轿中人是谁,刚看到轿子的顶子,就被另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吸引了。
那人着急忙慌地从一侧跑出来,边跑边整理头上的官帽,跌跌撞撞地凑到轿前,差点撞到了抬轿的侍卫。
此人正是漕运总督,说起来也是正二品的官,竟对轿中人如此恭敬。
陈总漕跟着轿子往前走,不停鞠身,切声道:“幸相...小的睡过头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很吵。
轿帘被掀起一个角,幸世邈从隙间瞥见了立于码头的一排排小吏:“事先说过要隐秘,为何惊扰了这些小吏?”
在码头任职本就是苦差事,稍微有点背景的小吏都不会在这卖力气。白天累就算了,大半夜还被嚷起来,未免太可怜。
陈总漕讪笑道:“您出京,不必百官送行就罢了,也不能走得太没声响...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呢...诶,太子殿下呢?”
话落,他四周扫视,却没见到第二顶轿子。
“殿下走陆路,不与幸某同行。”
言语间,青面轿子已行至两行京卫的尽头。
陈总漕弯了身,本想凑上前扶幸世邈下轿,却被幸承拦住了:“爷有小的伺候。”
他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对身后的几排漕吏沉声道:“还不快拜见幸相!”
漕吏们的膝盖还未弯曲,就听幸世邈从轿中传来:“不必。陈大人...”
“幸相,下官在。”
“带他们去幸某府上领赏钱,吃饱喝足了再睡。京卫的弟兄们也有份,一起去吧。”
幸世邈的声音不大,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烟花在漕吏与京卫中爆开,照得原本睡眼惺忪的他们变得神采奕奕,一个个都欢呼起来。
“谢幸相——!”
“有酒喝咯!得好好整几壶烧刀子!”
“可惜可惜,花楼这时都关门啦!”
幸世邈皱了皱眉,将怀中的谢清晏头上的兔绒护耳挪开,轻轻地将棉花球又塞得紧了些。
陈总漕也跟着他们笑起来,脸上的尴尬一扫无余:“还是您体察下情。幸相,您上船即可,一切都预备好了,行船的人待会就到。”
“去吧。”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等着领赏钱,陈总漕再不敢耽搁时间谄媚幸世邈,冲身后的漕吏与京卫招了招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了码头,剩下六个抬轿的京卫与幸承立在风中。
孤寂的码头再次陷入静谧的夜色,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水波撞击着岸石,似乎是有巨大的鱼类趁黑靠近他们。
撒着银光的水面却不见一物,幸承不由好奇道:“爷,白鱼舟在哪呢?这些船吏难不成也睡着了?”
“你往远了看。”
幸承擦亮眼睛,往远处细细地看,才发现在天水分界之处,有一处散着光亮的点。
船离得这么远,就能扰动近处的水波,可想而知吃水多深。船身有多大。
白鱼舟离得越来越近,泛着银光的水波一圈圈撞击着岸石,幸承终于将白鱼舟的大概模样收入眼底——那哪是舟?分明是海市蜃楼。活生生的在江水之上立了一座华美楼阁,在月光下迎水而来,如梦似幻。
幸承用手指将尚远的白鱼舟框入掌心,比了比大小,不由嘀咕道:
“爷,这白鱼舟也不白啊...这么大个,以舟为名也太不合适了,这看着像战船...”
“海上的战船如何能在江中行?浮力不足,会沉底。”
谢齐为防东南沿海倭患所造,网罗天下造船巧匠绘出图纸,再交由江宁、华亭二府船厂共造战船。
白鱼舟不过是个缩小的样品。
白鱼舟靠岸而停,船上灯火倏地尽数点亮,如万千星辉熠熠而明。
船上一人大声吆喝着,催促身边负责放下舢板的船吏:“快点快点!天冷得要死,别让幸相在下面吹夜风!”
一小吏多嘴道:“大人...幸相搁轿子里,吹不着风...”
总吏捶他一下,没好气道:“少说话多办事。”
终于,舢板缓缓放平。
总吏三步作两步,跑下舢板,半跪在青绸轿子,声音洪亮道:“下官见过幸相!今晚有些河段的水面冻住了,船从南边水库来时绊了脚,故来迟了...请您怪罪。”
“小事。”
总吏本以为幸世邈会怪罪,却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过关了,他讪笑着起身,准备拉帘子扶幸世邈下轿。
幸承挡住他的手:“大人,爷身体不适,吹不得风,就不下轿了。”
总吏微微错愕,幸相什么时候身子弱成这样了?还得连人带轿一起上去?
“好好好...那麻烦京卫的弟兄们了...”
六个人抬两个人,不多不少。若是四个人抬,定然能感觉到重量不对。
舢板微陡,人和轿子一起往后倾——幸世邈注意到谢清晏蹙了蹙眉,似乎被吵醒了...他用手捂住了谢清晏微张的嘴,将哼唧声湮灭在指间。
谢清晏还是醒了。
轿中昏暗,她只能借着丝缕月光看见那双晦灭不明的眼。
这是哪?是轿子。
轿子外是哪?有水声,风声,脚步声,言语声...
白鱼舟。
还真是...一觉睡醒就离京啦...
轿子停在船板,总吏鞠身问道:“幸相,您的起居用物都安排好啦,都由宫中亲赐...您下来看看还有何处不满?”
宫中亲赐?
幸世邈眸光微冷:“不必,劳你带幸某左右去安置。”
“那是现在行船...还是等天亮了再走?”
“若是白天走,幸某何必深夜劳你跑一趟?”
总吏连声应好,带着幸承一干人下了船板,往船舱去。
船上有两层阁,仅供他用。船板之下内腹深宽,供船吏行船,居住与储藏。
幸世邈长指抬起轿帘一角,见周围左右人都去准备起锚开拔了,已走净再无二人。
捂在谢清晏嘴上的手松开了。
她生怕周围还有人,做贼似地小声道:“幸世邈...你趁我睡着了带我出府,你难不成是个拐子?”
幸世邈又确认一遍周围没人,抱着谢清晏起身出了轿子,迈进了暖阁。
阁门一关,风声被隔绝在外,只有火炉中的金丝炭发出悦耳的燃烧声。
两人摆脱了湿寒,陷入缱绻的温暖。
幸世邈未将谢清晏放下,一边打量内设,一边淡淡道:“是又如何?把殿下卖了好不好。”
一层窗户多以雕花镂空,若有人无事也上船板闲逛,免不得看到谢清晏。
甚好,还有二层。
谢清晏被他抱着往二层去,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衫,玩笑道:“一大一小...劳您寻个给高价的好主子。”
二层是寝卧,松木地板散着清香,雪狐地毯踩着格外松软,榻上的锦被暖且轻。
谢清晏被放在榻上,陷入一片松软,她懒懒地伸了伸腰。
幸世邈立在榻前,俯视她:“殿下想卖给谁呢?”
“你猜。”
话音刚落,谢清晏就被幸世邈拎起来,天旋地转之间,窗户被打开,冷风灌进来...谢清晏大半个上身悬在窗外。
虽不是很高,幸世邈也不可能把她丢下去,但她脚下空悬,整个人没有支撑点,只凭幸世邈拎着她的后颈衣衫。
她委屈地转过头,没好气道:“幸...”
话音出口,又咽了回去。
“什么话都敢接。”
“你快把我拉回去...待会来人了...”
“来不了。”
夜风吹得谢清晏青丝散开,挡住了她的视线,这让她有了些安全感——起码别人看不到她的脸。
“错啦错啦...小气鬼,快把我拉回去...”
幸世邈把她往回拉了些,让她脚终于沾了地,不再悬浮着,却将她的肋骨以上都压在窗上,迎着阵阵夜风。
“殿下还是睡着了更乖。”
此话不假,这一路来时,谢清晏在他怀里睡得像个小猫。他上下其手也好,捏捏逗逗也好,谢清晏仍能睡得很沉。
幸世邈一边想着,一边解开谢清晏的衣衫。
“别...好冷的...”
“不脱完。”
“不脱完也很冷...”
衣衫下的肌肤刚一见风,就起了阵阵寒栗,谢清晏微微发抖,蹭了蹭身后的幸世邈。
“去...去榻上。”
幸世邈长指捞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摩挲,笑道:“以为谁要玩你?你既想卖,那就露露货色。”
谢清晏冷得又抖了一下,实在没心情配合幸世邈的恶趣味,恰巧幸世邈的指尖就停在她的唇边,她报复似地咬了咬。
只敢轻轻地咬一下,就立马松开了。
谢清晏扬起头望着幸世邈:“是好货吗?”
幸世邈在她胸前蹭了蹭手,语调懒散:“尚可。几个钱卖?”
“可贵啦。”
“多贵都给得起。”
谢清晏眨眨眼,放肆道:“好说,只需首辅大人学小狗叫两声。”
“没大没小。”
幸世邈倒也不恼,将谢清晏放到榻上,拉过被褥将她盖住。
动作之间,谢清晏毫不害羞地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把衣衫都扔出被褥,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只露出小脑袋。
幸世邈像个下人一样帮她把衣服叠到一边,末了站在床边,打量着已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谢清晏:“让你的买家睡地上?”
因是船上筑阁,不可太重,所以布设虽然精致,但都讲究小巧轻量。
床小,被子也不大,被谢清晏占了个尽。
谢清晏斜了斜身子,将被子裹得更紧:“这不是有地方给您睡吗?您都没付钱呢,怎么能算我的买家?”
“先欠着。”
“不可不可,首辅大人狡猾至极,言而无信也是常有的事,让你欠着那不就成了烂账?”
幸世邈笑道:“谢清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快临盆了?别给自己以后找罪受。”
也是...她已有八月身孕,生产之后再休养几个月,就与之前无异了。
到那时候...幸世邈这几个月受得气,憋的火,肯定要狠狠往她身上撒。
幸世邈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过是因为顾及她的身孕才变得如此好性罢了。
“你真烦。”谢清晏不情不愿地将被子分了一部分出去。
幸世邈对她这种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张开了双臂,懒懒地站着:“不伺候你主子就寝?”
谢清晏瞥他一眼,表示不想动。
她是真的不想动,缩在被窝里暖极了,谁要去伺候这心思腌臜的主子就寝?明知道她不着寸缕。
“听话。”
幸世邈的命令总是像极了诱哄,清润的声音刻意放缓了温柔下来,令人没法抗拒。
谢清晏被蛊惑着膝行到了床边,因为高低差,她的头刚好在幸世邈的腹部。
黑色的狐裘笼着水墨色的衣衫,剥开这两样之后,是月白色的里衣。
里衣之下,是并不粗犷却十分劲挺的身躯,在烛火下镀上一层光辉。
这副身躯用了三年,谢清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以前羞于细看,近来每每观摩,都忍不住想摸摸蹭蹭。
谢清晏的头上落下温热的手,和一声轻笑:“色中饿鬼?”
“幸世邈...你若不入仕,去勾栏瓦子里,凭借这模样也能闯出一番天地。”谢清晏夸人的词句实在匮乏。
“殿下喜欢就好。”
谢清晏羞红了脸,埋下头将幸世邈的里衣又尽数脱去,瞄到一处时,心里发痒,忍不住捏了捏。
“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