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申屠蹲在青铜棺椁的一角，护目镜下削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旁边裹着白火的跪尸上有油脂滴落滴答作响。
火焰加热了空气。石坛周围一圈空气都稀薄得厉害，以至于不过几十米远的枪声，落到他耳朵里似乎还没有一旁油脂滴落的声音大。
察觉到局势崩坏，决定自行探索的时候，申屠第一时间就把这些跪尸选做了探索对象。
有一些疑问必须得到解答。
譬如为什么它身上的火点不燃这一片易燃的大地。
火光笼罩里的不是被烧成漆黑的骨头架子，而是一具皮肉俱全的干尸。
这很古怪。
这尸体不像是着了火的样子。申屠绕着棺椁把其他三具尸体也都看了一遍，可以确认它们都是一样的状况。这股白火没有烧着它们的皮肉，就好像它们根本不需要燃料一样。
甚至就连温度都低得让人诧异。
申屠用自己的衣角试探过，这东西似乎并不能点燃东西，即使他把衣角伸进去放置了十几秒钟，再抽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本来的模样。
他甚至冒险把手指伸了进去，体验到的温度却连让他生出被烧灼感都做不到。
这不是火。
除了酷似火焰的性状之外，这东西连一点儿火的性质都没有。
恐怕正是因为如此，爬行的跪尸才没有引燃地面上铺着的东西。
这恐怕也是当年的机关设计者所布设的陷阱中的一环。
毫无疑问的，这场和古人的智斗之中，他和程序两人完败。
那个千年前的设计者用一团不是火的白火左右了他们的思维模式，让他们精心准备的计划全盘皆输。
向这边探索的时候，他其实有闻到一些稀薄的刺鼻气味。但因为那团白火的缘故，他没有往燃料的方向想，而是在往有毒气体方面猜想。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开棺必备的关鸠，从体质上来说，都是不害怕一般的毒素的。于是他便轻慢了。
而这份轻慢险些把他埋在火海里。
……这些都是前话了。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再怎么懊恼后悔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申屠信奉实用主义，没有用处的事情他从不会花费太多精力去思考。
于是在解开心头的疑惑之后，他就把注意力重新收了回来，就连这些尸体能够动作的原理都没有去探究。
尸体到底是尸体，之所以能动，原因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机关操纵，一个是和那些五爪章鱼类似的生物操作。
从这四具尸体一般无二的行动轨迹和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动作来看，机关驱动的可能性远大于生物操作。
而这种用来移动物体的机关，几乎不具备杀伤性，自然也就不值得申屠花费精力去探究。
如果关鸠在这里，申屠或许会更谨慎一点。毕竟那家伙虽然拥有了封龙的体质，但本质上还是个普通人，反应速度和身体能够达到的地步匹配不起来，在他看来算是寻常的小机关很容易就能要了他的命。
然而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申屠的行动也便随意了许多。
在申屠看来，现在的状况不太妙。
水中棺虽然就在眼前，可他带着的里的炸药分量却并不足以将它强行打开。如果一切按照他们的计划走，背包里的炸药分量其实已经足够了。
可没有关鸠的血液破解掉最外层的棺椁，就凭这点儿炸药，最多帮这棺椁清理一下表面虚浮的铜锈。
据申屠所知，水中棺似乎都是青铜制的。
然而制造水中棺的青铜，和那些发掘出来的古代青铜器的材质并不一样。
至少没有任何一件青铜器能够像水中棺的棺椁这样坚不可摧。
程家最珍贵的几份资料里，有一张来历不明的古图。前些年还活着的老庞曾为他们解读过那张图。
那是水中棺的构造图。
似乎圈子里达到一定规模的势力都会拥有这么一张。程度曾怀疑过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老庞没有第一时间解答，但明显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只是没过多久老庞就死了。也不知道他知道的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说给程度听，还是就那样随着生命流逝一起掩埋在了当时那讳莫如深的神色里……
申屠揉了一把脸，把因为想到老庞而泛起波澜的情绪安抚了下去，把回忆的画面重新定格在那张图上。
水中棺的构造其实很简单。
当然是在简略了各种机关的情况下。
水中棺和正常的棺椁结构大体一致，甚至还要更简单一些。
它只有两层。
一层是棺椁，一层是棺材，在棺椁与棺材之间，也会有一些陪葬品填充。
在构造上，水中棺和正常的棺材只有一处不同——它没有棺盖。
只看着那张图，申屠一度以为这东西是整体浇筑出来的青铜疙瘩。
接触到实物之后，申屠知道自己错了。
实际上他并没有错。他眼前的棺椁确实是一个整体，说是个青铜疙瘩也没错。
然而这样一个密封的东西，在他的感觉里，却是敞开着的。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眼前分明是一块平地，潜意识却在疯狂的提醒你那是一片深渊。
这种强烈的落差感让人无所适从。
好在申屠还能维持住自己，不受其影响继续之前的思考。
最外层的棺椁是最难打破的，它的厚度可以丧心病狂的达到一米。没有封龙之血，想要打开它，至少需要400斤无烟火药定向爆破才有可能成功。
做到这件事情的是十年前的意冢。
那是已知的新时代唯一被打开的水中观。
但这种方式虽然确实打破了外层棺椁，可内里更为脆弱的棺材也同样受到了破坏，意冢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团带着活性的血肉和半玉瓶被血水浸透的药散。
就是这样的东西，封龙也没有让他们带走。
意冢耗费庞大人力物力，最终得到的收获只是从某个成员靴子底下踩着的泥里重新析出来的不到一刻钟的要散。
这看上去微不足道的收获，却让意冢将整个势力全数收缩了回去。十年间一直处于极端的防御状态。
程家之所以能够得到相关的信息，还是主动组织了一次针对意冢的突击行动中，和已经埋伏下十多年的间谍接上头的结果。
那一克药散配置的溶液，吊住了意冢一位老人的一口气。
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