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让我噤声，可代表噤声的意思的话，手指该往靠近自己的方向放才是，他却把它戳到了我的面前。
面对我的也不是他手指的侧面，而是他的指腹。这不像是在表达噤声的意识，更像是专门出示给我看。
他想看什么？
总不会专门让我看他的手指头有多白吧……虽然确实挺白的，不是申屠那种不健康的白，而是更为自然，出现在人体上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也不会让人瞩目的那种白。
色泽很正常，长短似乎也很正常，但我的心里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儿。
周遭昏暗，即使他的手指就放在离我不过一条小臂远的地方，我也看不清太多细节。
分明连轮廓都看不清晰，可某一刻，我的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疯狂滋长——那根手指头，是完全对称的。
如果真的是完全对称的话，那我面前的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到底算是什么？
一股子寒意从心底里发散出来，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我甚至不敢移动自己的目光，只死死的盯着那根手指头，害怕视线落到其他地方，眼前的人就会变成不可名状的东西……
不过这份寒意来的快去得也快。
我很快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我是被这地方诡秘的气氛所绑架了，以至于把脑子里原先残留的某些恐怖电影的印象勾动了起来，才形成了这么一股子突如其来的恐惧。
但我实在不记得自己有看过什么和对称扯上干系的恐怖电影。但我并没有在这方面深思，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就把这个一度带给我恐惧的念头归类做没什么用的冗余。
我只觉得这种没来由没根脚的念头不可信，并没有把它当做直觉一类的东西，兀自把这想法抛到脑后不再去管。
可它却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异常深厚的印象，时不时的，这个念头就会重新翻起来。
重新收拾好心情之后，我又盯着那根手指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看出来封龙想表达的意思。但我不信这其中没有什么深意，他不应该恶趣味到专门拿这么一个动作来观察我的反应吧？
如果手指上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信息，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在指什么东西？我想起了曾看过的武侠连续剧里的桥段，难道说，是想要让我看上面，上面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思及这一点，我连忙抬头去看。可头顶一片昏暗，除了几朵荧光蕨菜和像蜘蛛网一样打开逆向附着扎根在岩壁上的树根之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下我是真的找不到方向了，只好重新把视线转移回来去看封龙。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手指头变了个方向，此刻正直挺挺的指着我。
我呼吸窒了一窒，才发现那根手指头指的并不是我，而是越过我的肩膀指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是我看到跪尸匍匐的方向。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扭头去看。
几十米外，石坛之上的那具跪尸已经从匍匐的状态直起身来。我看过去的时候，他的脑袋似乎向上仰了一仰，那一瞬，我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我知道这是一种错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要不是它附近的荧光蕨菜分布得稍微密集一点，我一开始甚至都没可能把它分辨出来。
它整个落在我眼中也不过就是小小的一团人形，能分辨出它的正反和动作已经是勉强，又哪里锁定住它的眼睛？
我捺下心头泛起的波澜，紧盯着那具跪尸看。这东西确实有变化，看起来这一次我猜对了封龙的意思。
庆幸感刚刚升起，变化便突如其来。在我还没做好心里建设的时候，将我整个人拉入了瞠目结舌的状态。
我看到一口白火从它的嘴里冒了出来，而后肆虐蔓延，只一瞬间，就将那具跪尸整个笼罩。
一个人就在眼前被烈火吞噬，只剩下一团在火焰里摇曳的阴影，那一瞬间的震撼，我永生难忘。
那一瞬间，我甚至生出了些许要冲过去救人的念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被火焰吞噬并不是人，而是一具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尸体。
但下一秒钟，我刚刚建设起来的心理防线又一次被打破了。
我看到那团白火活动了起来。那一刻，我以为那里面真的是一个活人在挣扎。
但并不是。
它不是在求生，而是在默默移动，和我视野范围里或多或少能看到的另外三团火光一起，向它们的中心挪动。
我心绪难平，心底波涛起伏，呆滞的看着那团白火一点点离开我的视野，直到它被层层叠叠的树根遮掩干净好一会儿之后，我才缓过气来。
我的心绪复杂难明，内中的情绪千头万绪。有什么念头在生长连我自己都分不分明。
我本能的转头去看封龙，这一刻，我想要我的视野里有另一个人存在。不论是敌是友，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能让我的心灵拥有一个锚点，让我能稍微变得从容一点。
可是我回头的时候，面前已然没有了他的存在。
我错愕了一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
这一刻我心神一松，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没了力气，顺着那树根慢慢滑坐了下去。
我甚至没力气再抱住那根树根，只靠着它趴着，拿肩膀撑住自己的重量，并尽力把两条大腿绕着它盘起来。
没有裤子做阻隔，我赤裸的皮肤直接贴上了粗糙的树根，这滋味儿并不好受，但至少安全。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我连呼吸都要清浅得多，以至于有一口浊气一直停留在肺里，不得出入。
所有的震撼都没能让我失去力气，他的离去却让我动摇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他手指头指向我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他的脸上带上了一些奇怪的笑容。但当时我的注意力都被那根手指头吸引，反倒忽略了过去，现在才回想起来。
他的笑容里似乎藏了一些意味，但我读不明白，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却偏又想不起来和什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