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芽，你猜咱们今天卖了多少钱？”
这句话已经成了张小林的口头禅，每天晚上回家必说，一家人不觉得有什么，待在屋里的张老太太却激动了，只见她一个箭步从客厅里窜了出来，那麻利的动作连楚芸慧都自愧不如。
“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集上找你们了！”
张小林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龟裂，“呵呵，奶奶你啥时候来的啊？”
“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小芽忙，都没空搭理我，晾着我老婆子一个人在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边数落着孙女的不是，张老太一边上前亲热地挽住了孙子的胳膊，“哎呦小林呐，在外面冻了一天，快进来屋里暖和暖和!建军，你也快进来，咱娘俩也好说说话。”
全程都被刻意忽视的楚芸慧，冷眼看着自己婆婆在那里亲香孙子、儿子，转身面无表情的接过闺女递过来的热水，去泡已经冻得麻木的手。
“小芽，咱娘俩去你屋里，省的妨碍人家。”
“别呀妈，待会儿饭可就凉了，管他们聊什么呢，咱先去吃饭呗！”小芽没同意，硬拉着老妈去了客厅。
她可不想因为要躲着奶奶，让老妈吃了冷饭，而且饭做好了再拿去温，也不如刚刚做出来的时候好吃。
……
一进到屋里，就看到奶奶正拉着老爸张建军嘀咕着什么，看到她们就立马机警地停下了，小芽撇撇嘴，不就整天都是那些事儿么，以为谁乐意知道呢！
“赶紧吃饭吧！”楚芸慧也没招呼婆婆，拿起筷子就开吃。
张老太太本想发火臊她两句，想到自己的来意又忍了下来，整顿饭夹菜的手都像是长着眼睛似的，只往有肉和有鸡蛋的地方伸。
小芽越吃越生气，最后索性端起自己的碗，咕噜几口喝下去，撂了筷子。
她最讨厌的，就是像奶奶这样吃饭的人。沿着菜的一个地方夹不好吗，非得挨个盘子里乱翻？!
一家人都停下了，张老太太没了竞争对手，干脆伸出手来，把自己喜欢吃的那盘蘑菇炒肉给端了过来，没一会儿就把里面的肉给挑了个干净。把只剩下蘑菇的盘子往旁边一扒拉，老太太又换了一盘菜，直到肚子再也装不下，她才咂吧咂吧油汪汪的嘴，“小芽做的饭倒是还能凑合吃，再练练就能赶上我了～”
心里的白眼翻上了天，小芽才忍住想要开口怼她的冲动，快得了吧您，就您那手艺，什么都是白水一煮，再搁点儿盐，也就是药不死人的水平!当初不就是想着什么有了好东西，都能留着自己慢慢吃，这才自己住一个独门小院，没赖在两个儿子家里，以为谁不知道呢？
……
家里没有电视，甚至连个收音机都没有，几个人待在一起没有怎么聊天，只剩下大眼瞪小眼，小芽也真是醉了。看看外面天也黑了，干脆借口说困，回自己屋待着去了。
看到妹妹离开，张小林也学她一样找借口遁了，客厅里只剩下张建军夫妻和他娘张老太太三个。
春联白天写了不少，再接着写她胳膊也有点儿受不了，索性躺在床上看书。
看了没几页，就听到客厅里的声音忽然变大。
“我告诉你楚芸慧，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家里就是我说了算!”
小芽挑眉，老妈对奶奶一向忍让，遇到事情能让就让，不能让的也让了，怎么就刚才一会儿功夫，就把老太太给惹恼了？
“娘，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撒泼，就算你闹破了天，事情也没有这么办的。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结婚好几年的小姑子，还跟着娘家分租地的钱的？”楚芸慧的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有力。
“要是凭她的户口分的地，我二话不说就把钱给她，该给多少给多少，我一分钱也不沾她的。可秀娥的户口迁走几年了？咱那地可是去年才分的!”
“我可不管这些，我就知道政.府都整天宣传‘女儿也是后传人’，你们要是不同意就是跟政.府作对!”
小芽听到这里都想笑出声来。
她有三个孙女，整天赔钱货臭丫头的叫着，见了面别的没有，白眼倒是从来都没少得。而且她整天宣扬的不都是闺女是替别人家养的，养大了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生下来的孩子都得跟别人的姓，可从来没说出过这么有水平的话。
也只有她自己的闺女，能有这个待遇吧？
不过听老妈那话的意思，奶奶似乎是打算把家里的地划归给姑姑张秀娥？
给她地做什么？姑姑婆家的地可不少，而且她又不能大老远的来种。
“哎呀，竟然忘了还有这事儿!”猛的一拍脑袋，小芽才想起来，前世好像是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们村里有一块地被县电业局征走，要盖职工楼。
说是征用，其实就是一次性买断，事业单位有钱，所以价格还不低，一亩地就给五千块钱呢！
要知道现在可是八七年初，一个普通职工的年收入还没两千块钱的时候，五千块钱，够做许多事了。
张家有两亩半地被征用，也就是会有一万两千五百块钱的补偿款。
要是按照张小芽的想法来分，肯定是她家和二叔家各得五千块钱，剩下的两千五就归老太太，姑姑就算眼馋，也只能从奶奶那里偷摸着哄走一些。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家里那时候好像只得了四千。
事后她才知道，是因为奶奶做主，把钱分给了姑姑一份。
“娘，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大运动才刚刚过去十年，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最怕被扣上这样的大帽子，让生活跌入深渊，楚芸慧也不例外。“咱们村里嫁出去的姑娘也不止他姑一个，要不然咱们到时候看看别家怎么做的，要是有一家给出嫁的闺女分了钱，我就同意你把钱也分给秀娥。”
“咱家是咱家，别家是别家，人家怎么做关你什么事？我说了给秀娥，你就是不同意也一样给，除非你是打算把我逼死!”
“娘你不能不讲理呐！”楚芸慧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她把头转向一直沉默着的丈夫，“建军你倒是说句话呀!”
“这事儿咱再商量商量……”张建军嗫喏着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