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长老沙哑而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在恢弘而静谧的殿堂中回荡,仿佛千年冰层裂开的第一道缝隙。他摘下的兜帽下,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敌意虽未完全消散,但已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震撼与茫然的情绪所取代。他那双看惯风雨的眼睛,此刻紧紧盯着陈默,等待着答案。
陈默在赵坤的搀扶下站稳,玉珏因能量过度消耗而光芒内敛,只余温润触感。他迎着长老的目光,感受着殿堂内因双珠平衡而焕发出的磅礴生机,缓缓开口:“我叫陈默。这玉珏,是家传之物。我们前来,最初只是为了探寻前辈未解之谜,印证历史。”
他顿了顿,指向那双珠环绕、稳定运转的阵图,以及四周祥和景象:“但现在看来,我们似乎……卷入了一场延续千年的守护之中。外面的‘积秽’已近失控,若非及时补全阵法,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后果。
长老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陈默,又看了看警惕的赵坤和正在快速记录殿堂数据的林薇,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千年的重负与无奈。
“吾名岩罕,乃巫咸氏守护者第三十七代长老。”他缓缓说道,语气平和了许多,“守护此阵,隔绝内外,诛杀擅闯‘积秽之地’者,乃吾族世代相传之使命。非是吾等嗜杀,实乃外界贪欲滔滔,一旦阵法秘密与圣物之力外泄,必将引来无穷祸患,届时,谷毁人亡,吾族便是千古罪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默胸前的玉珏上,眼神复杂:“此玉珏,名为‘星珏’,乃初代巫王采取天外陨星之核,辅以巫族秘法炼制而成,是操控‘周天星辰蕴灵大阵’枢纽、平衡双珠之力的唯一‘信物’。据古老预言,星珏会自行择主,唯有得其认可者,方能真正理解并维护阵法的平衡。千年以来,星珏流落在外,吾族只能凭借口传秘法,勉强维持阵法运转,眼睁睁看着‘积秽之地’日渐扩张……”
岩罕长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直到近期,阵法波动愈发剧烈,积秽之地异动频频,甚至有失控迹象。我们以为是外人触动导致,却未曾想……是星珏寻回了它真正的主人,阵法感应到了完整‘钥匙’的归来,自发进行调整,反而引发了短暂的失衡。而你们……阴差阳错,竟带来了另一颗失落的‘定水珠’,补全了阵法最后的缺陷。”
他看向陈默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许,这就是巫王先祖预言的宿命。你们并非破坏者,而是……变数,甚至是……希望。”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让陈默三人心神剧震。他们没想到,这枚家传的玉珏,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来历和重要性,更没想到,他们的到来,竟在某种程度上应验了千年前的预言。
“希望?”赵坤忍不住插嘴,指了指外面,“长老,您也说了,外面那鬼地方都快关不住那些虫子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他可没打算放弃!”
岩罕长老神色一凛,点了点头:“不错。‘积秽’千年积累,已成沉疴痼疾。如今双珠归位,阵法稳固,暂时压制了其扩张,但要彻底净化,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徐徐图之,借助阵法之力慢慢消磨。此乃吾族今后之重任。”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至于那个藏头露尾的杀手……他身上的气息,令人生厌,充满了掠夺与毁灭的欲望。他所属的组织‘天机阁’,近几十年来活动频繁,一直在探寻各种上古遗迹与秘宝,所图非小。他们,才是阵法与圣物真正的威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记录和分析的林薇,忽然指着殿堂一侧壁画下方的某处刻痕,语气急促地说道:“长老,陈默!你们看这里!这些秘文记录,似乎提到除了‘定水’、‘安天’双珠之外,还有其他的……‘节点’或者‘备份’?”
岩罕长老走过去,仔细辨认那些刻痕,脸色微变:“不错。先祖为防万一,曾言及,除了虫谷主阵与龙岭水脉节点外,在其他灵脉交汇之地,亦可能存有类似‘定水珠’的器物,或记载相关信息的遗迹,共同构成一个更大的、维系某种平衡的网络。只是年代久远,具体位置已不可考……”
更大的网络?更多的秘宝与遗迹?
这个信息,让陈默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龙岭盘龙墟中找到镇海珠时感受到的奇异水脉之力,以及玉珏的共鸣。难道,那并非孤例?
突然,陈默感到一丝极细微的、冰冷的窥视感,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殿堂入口上方那片阴影区域。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他可以肯定,影刹并未远离,他就像最耐心的猎人,仍在黑暗中等待着机会。
“此地不宜久留。”陈默沉声道,“影刹还在暗处,他对玉珏和珠子的贪婪不会消失。我们消耗巨大,需要时间恢复。”
岩罕长老点了点头:“不错。圣殿虽已稳固,但并非绝对安全。那个杀手……很危险。”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陈默,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外乡人……陈默。星珏既认你为主,或许巫王先祖的意志,便寄托于你身。吾族将继续履行守护之责,净化积秽。但关于外界,关于其他可能存在的‘节点’,关于天机阁的威胁……这些,或许需要你们去应对。”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的、形似蜘蛛的令牌,递给陈默:“此乃吾族‘信符’,持此物,可在虫谷外围得到吾族有限度的帮助。关于其他节点的线索,吾族典籍或有零星记载,待我回去查阅整理后,可设法告知你们。”
这相当于一种有限度的认可和结盟。
陈默接过那带着体温的木符,入手沉重,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力。”
他没有做出更多承诺,但眼神中的坚定,让岩罕长老微微颔首。
在岩罕长老的指引下,他们通过了一条只有守墓人知道的、相对安全的密道,离开了核心殿堂,避开了原路那恐怖的积秽之地和可能潜伏的影刹。
数个时辰后,三人终于走出了阴暗潮湿的虫谷,重新感受到了外界灼热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回首望去,那片被五彩瘴气笼罩的深邃山谷,仿佛一场漫长而惊悚的梦境。
但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
赵坤看着陈默小心翼翼收起的蜘蛛木符和依旧贴身的星珏,咂了咂嘴:“好家伙,这下咱们‘地渊三人组’算是正式上岗了?不仅要探险,还得兼职维护世界和平?”
林薇整理着满载数据和样本的背包,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科学与冒险交织的光芒:“根据现有线索,下一个可能存在‘节点’的区域,根据古籍记载和地质运动推测,很可能在西北方向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一个被称为‘精绝古城’的失落文明遗迹附近。那里,似乎流传着关于‘眼球形宝物’和‘虚数空间’的传说。”
陈默望向西北方辽阔的天空,胸前的星珏传来微弱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共鸣。他能感觉到,一条更加波澜壮阔、充满未知与挑战的道路,已经在脚下展开。龙岭迷窟、云南虫谷,都只是序章。天机阁的阴影、古老文明的秘密、维系平衡的责任……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了手中的陨铁短杖,感受着体内那丝因星珏和阵法洗礼而壮大了少许的气流,目光坚定。
“休息,准备。下一站——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