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晋封沈青瓷为郡主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炸开了锅。
“郡主?!她凭什么?一个被休弃的……”
“嘘!慎言!陛下金口玉言,岂容你我置喙?”
“亲王女待遇……这恩宠,未免太过了吧?”
“看来,这位安平……不,安平郡主,是真正简在帝心了!”
“恐怕不止是酬功那么简单,陛下这是在为太子,甚至是为璟王……铺路?”
议论纷纷,有惊愕,有嫉妒,有不解,更有深沉的算计。但无论如何,那道明黄的圣旨,彻底奠定了沈青瓷在京城,乃至在整个大燕超然的地位。她不再仅仅是凭借医术和太子信赖立足的“县主”,而是真正被纳入皇室宗亲范畴、享有极高尊荣的“郡主”。
前来统筹司道贺的马车,几乎排满了整条街。各大府邸的拜帖和贺礼,如同雪片般飞来,其规格与热情,远非昔日可比。
沈青瓷对此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她依礼接待了几位身份最重的贺客,如康王妃、张阁老家眷等,对于其他贺礼,则命李仁一一登记造册,依例处理,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得意或张扬。
她很清楚,这“郡主”的冠冕,既是保护伞,也是催命符。它将无数或羡慕或恶毒的目光,更加聚焦地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以往那些暗地里的刁难,今后或许会转变为更直接、更凶险的明枪。
“小姐,如今您已是郡主,这统筹司的事务,是否……”云雀看着络绎不绝的访客和堆积如山的贺礼,既为小姐高兴,又隐隐担忧她的身体。
“统筹司之事,关乎前线将士性命,关乎国家安定,不会因我身份变更而有丝毫懈怠。”沈青瓷打断她,语气坚定,“传话下去,统筹司一切照旧,按章程办事。若有借道贺之名行干扰之实者,一律按规矩挡回去。”
她将“郡主”的身份,首先视为一份更重的责任,而非特权。
……
北境,落鹰坡。
燕知珩站在修复了一部分的关墙上,远眺着被清理过的战场。寒风卷着残雪,吹动他染血的袍角。拿下落鹰坡的兴奋过后,是更深的思虑与警惕。
从胡悍处搜出的信件,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京城内部果然有鬼,且能量不小,不仅能泄露他的行踪,甚至能影响到援军的动向。
“王爷,伤亡清点完毕。我军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两百余,轻伤不计。歼敌约八百,俘虏三百。”陈锋前来汇报,声音沉重。
燕知珩默默点头。胜利的代价,同样惨烈。他看着关内忙碌着救治伤员、加固防御的将士们,沉声道:“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家属。伤员全力救治。另外,将我们拿下落鹰坡的消息,还有……这些信件的抄本,以八百里加急,密奏父皇与太子!”
他必须让京城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也必须提醒父皇和太子,警惕内部的蠹虫。
“王爷,朝廷援军李振雄部,已至百里外的黑水河驻扎,按兵不动。”斥候带来最新消息。
燕知珩冷笑一声:“知道了。不必催促,严密监视即可。”
他现在手握落鹰坡,打通了通道,获得了更多主动权,反倒不那么急切需要这支援军了。他甚至怀疑,李振雄按兵不动,是否也收到了京城的某些“暗示”。
……
数日后,燕知珩拿下落鹰坡的捷报,与沈青瓷晋封郡主的消息,几乎同时传遍了京城。
一时间,璟王骁勇、郡主贤能的赞誉之声,充斥坊间。太子燕承稷在朝会上,更是意气风发,对燕知珩大加褒奖,对沈青瓷的功绩再次肯定。
璟王府与安平郡主,仿佛成了支撑起大燕危局的两根擎天之柱,光芒万丈。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沈青瓷却接到了一个来自统筹司内部的紧急报告。
“郡主,我们发往北境西路,支援王老将军残部的一批药材,在途经‘黑风峡’时,遭遇不明身份匪徒袭击,押运官兵伤亡惨重,药材……被劫掠一空!”李仁脸色发白地禀报。
黑风峡?沈青瓷眸光一凝。那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并非叛军主要活动区域。而且,对方目标明确,只劫药材,不图钱财……
是普通的山匪?还是……有人不想让那些药材,送到特定的军队手中?
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然。对手的反击,已经开始,而且更加隐蔽和狠毒。
“立刻彻查!动用一切力量,查明是何人所为!同时,启动应急方案,从备用库存中紧急调拨同等药材,更换路线,务必尽快送达王老将军处!”沈青瓷迅速下令,声音冷冽。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熙攘的街道,那“郡主”的尊容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却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墙外潜藏的无数黑影。
燕知珩在战场上面对的,是明刀明枪的叛军。
而她在京城需要应对的,是笑里藏刀的鬼蜮伎俩。
……
北境,燕知珩也接到了朝廷援军李振雄派人送来的“贺信”,祝贺他拿下落鹰坡,并委婉表示,希望两军能够“合兵一处”,共同商讨下一步进军方略。
信中措辞客气,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想要主导战局的意味。
燕知珩将信随手丢在案上,对陈锋道:“回复李将军,落鹰坡初定,百废待兴,本王需坐镇此地,稳定局势,不便远离。若李将军有意,可移师落鹰坡,本王必扫榻相迎。”
他想看看,这位李将军,敢不敢来他的地盘。
同时,他唤来影卫,低声吩咐:“派人盯紧李振雄部,尤其是他与京城的往来信使。另外,想办法查清,当初泄露我们行踪,以及建议在落鹰坡设伏的,究竟是京城哪位‘贵人’!”
他眼底寒光闪烁,如同即将扑食的猎鹰。
内忧不除,外患难平。
无论是北境的叛军,还是京城的蠹虫,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夜深人静,郡主府(原百草堂后院已扩建为郡主府)内。
沈青瓷处理完一日事务,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拿起那枚蟠龙玉佩,在灯下细细摩挲。
玉佩温润,仿佛还带着远方那人的体温。
“燕知珩,”她对着虚空,轻声低语,仿佛他就在眼前,“北境大捷,恭喜你。京城这边,我也……晋为郡主了。”
“你面对的敌人,在明处,也在暗处。”
“我面对的,又何尝不是?”
“但无论多么艰难,这条路,我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她将玉佩贴在胸口,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也感受着腹中孩儿轻轻的胎动。
他们一家三口,相隔千里,却仿佛被无形的命运之线紧紧相连,共同面对着这乱世的惊涛骇浪。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郡主之名,非为荣华,而为担当。
北境捷报,非为终点,而是起点。
这盘笼罩着整个大燕的棋局,博弈,才刚刚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