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金吾卫右卫将军王振,奉旨搜查!请娘娘开门——!”
吼声撞在翊坤宫朱漆大门上,回音在空旷的庭院里震荡。
门内死寂。
王振额角沁出汗,握刀的手紧了紧。他身后,两百金吾卫甲士列阵,火把将宫墙照得血红。相爷密令说得清楚:今夜必须闯宫,坐实宸妃私藏叛党之罪。可这门若不开……
“撞门!”王振咬牙。
“将军,这可是翊坤宫……”副将低声。
“撞!”
撞木抬起。
就在木桩即将撞上宫门的刹那——
“吱呀——”
门开了。
不是大开,只开一缝。一个老太监提着灯笼站在门内,昏黄的光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
“王将军,娘娘有请。”
王振心猛地一沉。
请?
他硬着头皮挥手,带二十名亲卫踏进宫门。其余甲士留在宫外——这是规矩,也是底气。
庭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正殿门敞着,烛火通明,能看见宸妃端坐案后的身影。
王振按刀上前,在殿门槛外单膝跪地:
“卑职王振,奉皇上口谕……”
“口谕何在?”宸妃打断他,头也不抬,仍在写字。
“是、是口传……”
“谁传的?”
“是……”王振汗流浃背,“是御前太监刘公公……”
“刘福?”宸妃终于抬眼,目光如刀,“刘福三日前随驾去了昌平,此刻正在猎场伺候皇上用晚膳。王将军,你是见鬼了?”
王振脸色煞白。
“还是说——”宸妃放下笔,缓缓起身,“这口谕,是柳相教你说的?”
“卑职不敢!”
“不敢?”宸妃走到殿门前,扫视庭院中那二十名甲士,“带着刀剑撞本宫的宫门,你还有什么不敢?”
她忽然提高声音:
“王振!你假传圣旨、擅闯宫闱、惊扰本宫——按律当斩!来人!”
檐下、廊后、墙头,瞬间亮起数十支火把!御前侍卫的弓弩在暗处闪着寒光,箭尖对准院中金吾卫。
王振浑身发冷。
中计了。
这根本就是请君入瓮!
“娘娘!”他伏地叩首,“卑职……卑职只是听闻有叛党混入宫中,担心娘娘安危……”
“哦?”宸妃挑眉,“叛党?谁?”
“景、景王司徒睿……”
“司徒睿?”宸妃冷笑,“王将军,司徒睿此刻应该在押送进京的路上,由慕容烬亲自押解。你是说慕容烬渎职,还是说本宫……私通叛党?”
“卑职不敢!”
“那就搜。”宸妃侧身让开,“翊坤宫上下,随便你搜。若搜出司徒睿,本宫跟你去诏狱。若搜不出——”
她声音陡然转厉:
“你就留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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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咬牙起身,挥手:“搜!”
二十名甲士冲进正殿。屏风被推倒,箱柜被掀开,地毯被掀起——动静极大,却毫无章法。
宸妃冷眼看着,在案后重新坐下,继续写字。
“娘娘,”贴身宫女低声道,“他们翻得太乱了……”
“让他们翻。”宸妃笔尖未停,“翻得越乱,越好。”
西暖阁里,两个甲士正在翻书架。书册散落一地,瓷器摔碎,其中一人笨手笨脚碰倒了窗边的青瓷花盆——
“哐当!”
花盆碎裂,泥土洒了一地。
那甲士慌忙蹲身收拾,手在泥土里扒拉时,指尖忽然碰到一个硬物。
他拨开泥土。
暗金色的令牌露出来,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鹰翅纹路,背面刻着异族文字。
“将、将军!”甲士颤声喊道。
王振冲进来,看见令牌的刹那,瞳孔骤缩。
他一把夺过,入手沉甸甸的,鹰翅纹路精细。
“在哪儿发现的?”他压低声音。
“花盆底下,埋在上里。”甲士道,“要不是碰倒了,根本看不见。”
王振心跳如鼓。
花盆底下……埋着……
是宸妃藏的?还是……她不知道?
“将军,”副将凑过来,“这难道是……”
“闭嘴!”王振将令牌塞入怀中,“继续搜!搜仔细点!”
半个时辰后,二十名甲士陆续回报:
“正殿无人!”
“西暖阁无人!”
“东偏殿无人!”
“后殿无人!”
王振站在庭院中,怀里那枚令牌烫得他心慌。
没搜到人。
只搜到这块令牌。
这意味着什么?
“搜完了?”宸妃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王振硬着头皮进殿,单膝跪地:“娘娘……卑职搜遍了,未、未发现叛党……”
“那就是没有?”宸妃抬眼。
“……是。”
“那你假传圣旨、擅闯宫闱、惊扰本宫——该当何罪?”
王振伏地:“卑职……愿领罚!”
宸妃沉默片刻。
殿内烛火噼啪,映着她冰冷的脸。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罢了。念你也是受人指使,今日不杀你。”
王振愕然抬头。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宸妃起身,“带着你的人,把翊坤宫上下——每一寸地砖、每一件摆设,恢复原样。什么时候恢复如初,什么时候滚。”
王振愣住。
“听不懂?”
“卑职遵命!遵命!”
王振几乎是爬着退出正殿,对院中甲士吼道:“收拾!快!”
二百甲士,成了收拾屋子的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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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东墙的书架无声滑开。
慕容烬从暗阁中走出时,窗外天色已蒙蒙亮。王振带着金吾卫刚退去不久,庭院里还弥漫着尘土气。
宸妃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鱼,咬钩了。”
慕容烬走到她身侧,看向宫门外渐远的火把长龙:“王振会信那是意外?”
“他会信。”宸妃嘴角微扬,“人总是更愿意相信‘侥幸’得来的东西。更何况——他需要那块令牌向柳文渊交差。”
她转身,烛火映着她眼中锐光:
“柳文渊现在最想要两样东西:一是司徒睿其人,二是能打开陇西密室的钥匙。如今他以为钥匙到手,注意力就会全放在陇西……”
她顿了顿:
“等柳相的人带着假令牌去聚宝当铺,发现根本开不了锁时,柳文渊就会认定——钥匙是假的。他会把全部眼线撒在京城,掘地三尺找司徒睿。”
慕容烬眼神微动:“那时陇西空虚……”
“那时,”宸妃接话,“就是你取证据的时候。”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
“徐振业手下有一支‘夜不收’,三十人,专司潜行、刺探、奇袭。你带他们去陇西,扮作贩皮货的马队,分两批出城。”
她将写好的手令递给慕容烬:
“出京后,徐振业会在十里坡与你汇合。记住,到了陇西不要急着动手——等柳相的人碰了壁,柳文渊撤回人手后,再动手。”
慕容烬接过手令:“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那司徒睿可还安全?”宸妃问。
“赵七带着他藏在西山猎户的木屋里,那是墨九早年布的点,存了三个月的粮食药材。”慕容烬沉声道,“绝对安全。”
宸妃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证据到手后,不要进宫。”
慕容烬抬眼。
“直接去找陈远道。”宸妃将密信递给他,“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本宫已安排他主审太子案。你把证据交给他,他会即刻提审太子。”
慕容烬蹙眉:“但太子毕竟是储君,要三司会审,需要圣旨……”
“西山狩猎三日了,皇上该回宫了.......”宸妃眼里闪着深不见底算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