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17日，下午两点四十七分，首尔江南区不良资产拍卖中心。
大厅像一口冰窖，冷气开得凶，头顶八台吊扇吱呀乱转，把人耳朵磨得生疼。
墙角堆着几摞发黄的债权清单，纸边卷得厉害，像随时要碎掉。
汉城半导体株式会社，曾经韩国半导体三驾马车之一，1991年还能造16m dRAm，如今却因为盲目扩张、债务滚雪球，彻底倒在不良债权堆里。
20%的股权，被打包成今天这块最烫手的山芋。
朴永浩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拐杖杵在脚边，拐杖头是镀金的狮子头，眼睛是两颗红宝石，像在瞪人。
他今天带了二十个保镳，前后门各十个，堵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心里其实没底。
三星那帮人昨晚放话：这块股权必须拿下，哪怕抬到200亿也认。
因为日本三井、NEc、东芝已经把32m dRAm做到了0.35微米，而韩国还卡在0.5微米。
再拖一年，差距就不是一代，是两代。
朴永浩需要这20%股权，不光是为了钱，更是为了三星李健熙那句“半导体是韩国命脉”。谁拿到，谁就能在李健熙面前挺直腰杆。
俊熙来得最晚，只带了林智妍。
黑色长呢大衣没扣扣子，烟灰色高领毛衣，眼底青得吓人。
昨晚李孝利母亲手术，他守到凌晨四点半才走，医生出来说“肝癌晚期，切了三分之二，暂时保住命”的时候，他站在走廊尽头抽了整整一包烟。
拍卖师敲槌，声音发干：“底价一百二十亿韩元，开始。”
牌子此起彼伏。
121亿，122亿，135亿，150亿……
价格像疯狗一样往上窜。
林智妍凑到俊熙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朴永浩的资金线最多165亿，再往上就得抵押济州岛那块地和游艇。”
俊熙没吭声，只抬了抬下巴。
轮到他第一次举牌，155亿。
大厅响起窃窃私语。
“那不是Sm的李会长吗？娱乐圈的也来掺和半导体？”
朴永浩回头，嘴角抽了抽：“年轻人，胃口不小。”
俊熙懒得理，又举一次，160亿。
朴永浩脸色沉下来，拐杖重重一杵，165亿。
拍卖师额头全是汗：“165亿一次……”
俊熙第三次举牌，165亿零一韩元。
大厅瞬间死寂。
朴永浩猛地站起来，拐杖哐当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165亿零一韩元？这不是竞价，这是往他脸上扇耳光！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三星总部，李健熙拍着桌子吼的那句话：“谁敢把汉城半导体放出去，就是把韩国半导体产业的棺材板掀开！”他朴永浩今天要是丢了这块股权，明天就得从三星滚蛋。
可他已经到顶了。
再加一亿，他就得把老宅抵押出去，那是朴家三代住的地方。他死死盯着俊熙，像要吃人。
俊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朴会长，您儿子朴智焕，现在在我车里喝茶呢。”他从大衣内袋抽出一张照片，轻轻放到前排桌上。
照片上，朴智焕被绑在后排座椅，嘴上贴胶带，眼睛瞪得像铜铃，额角全是汗。
朴永浩的拐杖掉在地上，红宝石眼睛撞碎了一颗。
林智妍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另外，瑞士信贷新加坡分行已冻结朴永浩先生名下三个离岸账户，总额187亿韩元。冻结令编号Sc-1995-117，您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核实。”她举起一叠盖红章的传真，在空中晃了晃。
朴永浩的脑子里最后一道弦断了。他想起昨晚秘书汇报：“少爷去梨泰院谈生意，手机关机了。”
他当时还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原来早就被绑了。
拍卖师手里的槌子举了三次都没敢落。
俊熙站起身，大衣下摆扫过椅子，沙沙一声。他走到朴永浩面前，弯腰，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我说过，我不用绑架也能赢。”
朴永浩喉结滚动，半天挤出一句：“……放了我儿子。”
俊熙直起身，回头冲拍卖师笑了一下：“165亿零一韩元，麻烦快点，我赶时间。”
槌子终于落下。
砰！
“成交！”
没人鼓掌，只有冷气呼呼地吹。
俊熙没再看朴永浩，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侧头补了一句：“对了，智焕喝茶喝得无聊，我让人给他放了《candy》mV，他说文熙俊跳得还行。”
朴永浩像被抽了骨头，一屁股坐回椅子，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脑子里全是李健熙那张脸。
“朴永浩，你把韩国的命脉，输给了一个开娱乐公司的？”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么年轻的时候，在三星实验室熬了整整三年，才把4m dRAm做出来。
那时候李健熙拍着他的肩说：“老朴，半导体是韩国的未来。”
如今未来碎了。
后台休息室。
电视里正在循环播放拍卖画面，主持人声音都劈了叉。
李孝利缩在沙发角落，抱着膝盖，手指抠着牛仔裤上的破洞，眼圈红得吓人。
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
俊熙走进来，大衣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李孝利猛地抬头，声音发哑：“成了？”
“嗯。”她一下子跳起来，扑过去抱住他，脸死死埋进他大衣里，肩膀抖个不停。
“医生刚打电话……我妈醒了……说想吃我小时候给她煮的紫菜包饭……”
俊熙没动，任她抱着，手指慢慢插进她湿漉漉的头发里，揉了揉。
“哭什么，妆都花了。”李孝利抬头，眼线晕成两团黑，她却笑出了声，鼻涕泡都冒出来：“老娘今天想哭就哭，你管得着？”
俊熙低头，用拇指给她擦眼泪，动作笨得要命。“行了，热裤女王就这点出息。”
李孝利踮脚，额头抵着他下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会长……这条命，以后随便你收利息。”
俊熙没说话，只收紧了手臂，把人往怀里按了按，鼻尖蹭到她发顶，一股洗发水混着眼泪的咸味。
他脑子里却在飞快转着。
20%的股权，只是敲门砖。
真正的局，是把汉城半导体这具尸体，变成自己的dRAm研发中心。
1997年ImF危机一爆发，韩国所有财阀都会现金流断裂，到时候三星、现代、LG都会跪着求他卖芯片。
他要用这20%，撬动整个韩国半导体产业。
让韩国从0.5微米，在三年内追到0.25微米。
让日本人在2000年的时候，发现韩国人已经把他们甩在身后。
门外，林智妍靠着墙，低头看表，嘴角难得翘了一下。
手机震动，崔东哲发来一条短信：“人放了，在江南桥下，自己打车回家。”
她回了两个字：“干得漂亮。”
拍卖大厅里，朴永浩坐在空荡荡的椅子上，面前掉着一张皱巴巴的股权放弃书，上面是他刚刚签下的名字。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俊熙……”他喃喃道：“你以为你赢了半导体？”
“你赢的是整个韩国。”
吊扇还在转，冷气呼呼地吹。
首尔的天色，彻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