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一试就不是小孩子了。”
林晓雅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陈默本已翻江倒海的内心深处的深水炸弹,余波久久不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他几乎是以一种躲避瘟疫的心态,回避着与林晓雅的任何非必要接触。文件传递通过内网,工作交代尽量简明扼要,甚至有意无意地减少在办公室停留的时间,更多地去跑一线。
然而,林晓雅似乎打定了主意。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围着他转,反而变得沉静了许多,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那份执着和等待,却更加清晰。她开始更细致地完成他交代的每一件工作,甚至能提前预判他的一些需求。她的存在感并未降低,反而以一种更……具有渗透性的方式,侵入陈默紧绷的神经。
这天,临下班前,陈默正在审阅一份棘手的商户违约处理方案,眉头紧锁。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他头也没抬。
林晓雅走了进来,手里没拿文件,只是安静地站在办公桌前。陈默感觉到视线,抬起头,看到她,心脏条件反射般一紧。
“有事?”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淡。
林晓雅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前,轻轻拉上了百叶帘。下午的光线被切割成一道道细条,昏暗了许多,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也瞬间变得私密而粘稠。然后,她转过身,背靠着窗边的文件柜,目光平静却直接地看着陈默。
“陈默哥哥,”她开口,声音很轻,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异常清晰,“我后来想了想,那天在楼顶,我可能说得太直接,吓到你了。”
陈默喉咙发干,握笔的手指微微用力。“小林,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是我的助理,我们……”
“我知道我是你的助理。”林晓雅打断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暗交错,“但我也是一个喜欢你的人。这个不会变。”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与她年龄不符的幽深:“我这几天查了很多资料,也……问了一些人。”她没有说问谁,但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我知道你和你女朋友感情很好,一起经历了很多。我也知道……你和张经理,可能也不是那么简单。”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液仿佛都凉了。她知道了?她到底知道多少?是张宛如?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林副市长?
看着他的反应,林晓雅的眼神暗了暗,但随即又亮起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天真与执拗的光芒。
“但那些都不重要。”她轻轻摇头,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温柔,“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是认真的。而且……”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已经来到了办公桌的边缘,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距离近到陈默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少女的馨香,能看见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陈默哥哥,”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上次在宴会,是我第一次亲男孩子……那是我的初吻。”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椅子上。
“可是,我后来想了想,”林晓雅的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望进他慌乱失措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那不算。太仓促了,太儿戏了。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羞涩,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真正的接吻,是什么感觉。”
“跟你。”
“就一次。”
“试一试……我就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会,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对不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在陈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泛着健康光泽的嘴唇,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纯真邀请与不容拒绝的强势,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用一次“真正的吻”,来证明自己的成熟,来跨越那道他拼命想要维持的界限!而这背后,是她副市长千金的身份,是她那句“我愿意等”的宣言,是她可能知晓他所有混乱底细的潜在威胁!
拒绝?用什么理由?说他对她没有感觉?在经历了那些微妙的涟漪和此刻近距离的冲击后,连他自己都无法全然相信。说他有女朋友?她已经明确表示了“你跟她分手就好了”。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她正要用这个吻来反驳这一点!
答应?那将是彻底越过雷池的第一步!是对苏晴雪更深的背叛,是与张宛如那种复杂关系的恐怖叠加,更是将自己彻底绑上林家这辆他根本无法驾驭的战车!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百叶窗缝隙透进的光柱里,灰尘无声飞舞。
林晓雅就那样撑着桌子,微微俯身,等待着。她的呼吸轻轻拂在陈默的脸上,带着少女的温热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期待。她没有催促,但那种安静的、笃定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陈默感觉自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面前是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布满荆棘的玫瑰。进退维谷,左右皆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陈默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和诡异的诱惑逼疯,嘴唇颤抖着,不知是该推开她还是……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不耐烦的敲门声,猛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陈默如梦初醒,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林晓雅也直起身,脸上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对着惊魂未定的陈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浅的笑容。
门外传来张宛如冰冷而不带感情的声音:“陈经理,在吗?总部急电,需要立刻沟通。”
陈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沙哑地应道:“在!请进!”
门被推开,张宛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扫过昏暗的办公室,扫过站在窗边、神色如常的林晓雅,最后定格在脸色惨白、额头冒汗的陈默身上。
她的嘴角,极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里的讥诮几乎要化为实质。
“看来,我打扰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陈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刚刚从一个灼热的熔炉边缘被拉回,却又立刻坠入了另一个更加冰冷的深渊。
而林晓雅,只是对张宛如礼貌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张经理好”,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重新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默,和那个带来“总部急电”、眼神却比任何电文都要冰冷刺骨的女人。
而那场未完成的、“试一试”的邀约,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再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