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余波、等待与仙踪渺渺
厉寒舟那道青色惊鸿没入后山，仿佛一滴水落入深潭，激起涟漪后便再无痕迹。村庄却因这滴水，陷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沸腾。
劫后余生的狂喜持续了约莫一刻钟，随后便被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不安与漫长等待的复杂情绪所取代。村民们没有散去，而是自发地聚集在村口的晒谷场上，点起了数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孩童们被这气氛感染，既害怕又兴奋，缩在大人怀里，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漆黑的后山方向。妇人们低声交谈，言语间满是对“厉仙师”的赞叹与祈求。男人们则沉默居多，握着简陋的武器，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尤其是后山。
村长、孙老头和几位村老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村长搓着手，脸上又是庆幸又是忐忑：“孙老哥，厉仙师他……能除了那邪物吧？”
孙老头捻着胡须，望着后山，缓缓道：“厉仙师方才那一击，声势惊人，邪祟远遁，仙师又亲身追入，想必是有把握的。只是……那后山深处毕竟凶险莫测，仙师虽强，也需些时辰。我等静候佳音便是。”
话虽如此，他自己眼中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仙凡有别，厉寒舟展现的力量超出理解，但后山的诡异他们也亲身领教过。这场除魔之战，结果未定，时间越长，变数越多。
叶小杰没有挤在人群最前面，他拉着赵氏和小草，站在晒谷场边缘一株老树的阴影下。小草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声问：“哥哥，仙师爷爷会把山里的妖怪打死吗？”
“会的，仙师很厉害。”叶小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肯定，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平静。厉寒舟的出现太过“巧合”，他的强大也令人窒息。更重要的是，厉寒舟进山前，那似乎无意间掠过自己的一瞥，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
他忍不住再次内视，确认匿气符效果完好，那枚镇魂玉残片也被他小心地用旧布层层包裹，藏在贴身处最里层。系统界面安安静静，没有发布新任务，似乎也在“观望”。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月上中天，清辉洒落，后山方向依旧一片死寂，没有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也没有厉寒舟归来的身影。只有夜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一些年幼的孩子熬不住，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大人们也开始有些疲惫，但无人敢提议回家。巡护队依旧在村边巡逻，只是目光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后山。
“叮！环境观察与心境任务：‘于众人等待中，保持冷静观察，记录至少三种村民在危机暂时缓解后的群体性情绪与行为变化。’奖励：观察力+8，社会心理学（粗浅）+5，练气经验+3。备注：危难如同一面镜子，照见人心百态。保持观察，也是一种修炼。”
系统的任务让叶小杰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他收敛心神，开始留意周围。
他看到最初纯粹的狂喜过后，不少村民脸上浮现出后怕，低声向家人描述邪祟冲击栅栏时的恐怖；看到几个青壮年在短暂的放松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与羞愧，似乎对只能依赖仙师、自身毫无作为感到沮丧；他还看到，人群中开始出现细微的分化，有人对仙师充满绝对信心，已经开始讨论如何酬谢；也有人窃窃私语，担忧仙师除魔后，会不会索要报酬，或者看中村中什么东西；更有少数人，眼神闪烁，似乎在琢磨“仙师看中的地方会不会有宝藏”这等念头。
人情谱上，全村“恐慌指数”因厉寒舟的出现而大幅下降，但“好奇”“期待”“依赖”等指数却急剧攀升，整体氛围复杂而微妙。
叶小杰心中暗叹。危机远未真正解除，人心已开始浮动。这便是凡人面对超凡力量时的真实写照吗？
就在这时，后山深处，极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闷响，不像之前那声震天轰鸣，更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坍塌，又很快被山体吞没。紧接着，一直弥漫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那股腥甜邪异气息，似乎骤然减弱了一大截，仿佛被什么东西强力净化或驱散了。
“有动静！”
“是仙师！”
“邪气好像淡了！”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伸长脖子眺望。
然而，除了那一声闷响和邪气的减弱，再无异状。厉寒舟没有归来，后山重新陷入深沉的寂静，但这寂静与之前那充满恶意的死寂不同，仿佛暴风雨过后，天地俱疲的安宁。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月亮已经开始西斜。村民们的兴奋渐渐被疲惫和困意取代，许多老人和孩童已支撑不住。村长见状，与村老们商议后，扬声对众人道：“诸位乡亲，厉仙师神通广大，想必已在降妖除魔。邪气既退，危机暂解。大家先回家歇息，关好门户。巡护队辛苦，继续值守。若有仙师消息，立刻鸣锣告知！”
村民们这才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怀着复杂的心情各自归家。晒谷场上，只留下几堆逐渐黯淡的篝火和负责守夜的巡护队员。
叶小杰也带着赵氏和小草回到家中。闩好门，赵氏哄着小草睡下后，来到外间，忧心忡忡地对叶小杰说：“小杰，仙师……不会有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仙师法力高强，定能安然归来。”叶小杰安慰道，心里却没底。他见识过厉寒舟的手段，也领教过后山的诡异，这场除魔之战，绝非易事。
“那就好，那就好。”赵氏念叨着，又叹了口气，“只是仙师这一来，咱们村……往后怕是再难像以前那样清净了。”
叶小杰默然。赵氏的话，正是他心中所虑。仙踪一现，青泉村便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让他默默“苟”着的世外桃源了。
这一夜，叶小杰几乎没有合眼。他盘膝坐在床上，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尝试运转那点微末的灵力。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厉寒舟惊退邪祟、山中邪气减弱后，他感觉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清新顺畅了些许，连灵力的运转都似乎比往日流畅了一丝。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后山依旧没有厉寒舟归来的迹象。也没有邪祟再次出现的征兆。村庄在一种疲惫的宁静中迎来了黎明。
清晨，村民们推开门，第一件事便是望向后山。山峦依旧，雾气稀薄，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但每个人都知道，山中定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小杰照例先检查了自家院落和田地，一切如常。他甚至感觉，田里那些之前略显萎靡的作物，今晨的叶片都似乎挺立了些。是心理作用，还是邪气消退后的自然恢复？
他来到村口，晒谷场上已聚集了不少人，都在议论纷纷。村长和孙老头也在，两人眉头紧锁。
“孙老哥，您看……厉仙师这是……”村长欲言又止。
孙老头缓缓摇头：“仙家行事，非我等能揣度。或许除恶之后，已然离去；或许……山中尚有手尾需处理。我等凡夫，唯有静候。”
就在这时，一个巡护队员气喘吁吁地从村后跑来：“村长！孙伯！我们在后山进山的小路路口，发现了这个！”
他手中捧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息，以及另一种更淡的、清正平和的灵力余韵——正是厉寒舟留下的气息！
碎片旁，还用石子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普通的灰黄色符纸。
孙老头连忙接过符纸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小字：
“邪秽已诛，地脉暂平。然阴煞淤积日久，山灵受损，三五年内，勿令凡人深入，免遭残余秽气侵染。此符置于村口，可预警低阶邪祟近村。好自为之。”
没有落款，但那股独有的锋锐气息，已说明一切。
厉寒舟，真的除了邪祟！而且留下了警示和一道护村符箓！但他本人，已然飘然远去，并未与村民照面。
消息传开，村民们再次哗然，这一次，是彻底放下心头的巨石，爆发出由衷的、震天的欢呼！许多人甚至喜极而泣，对着后山方向叩拜不止。
叶小杰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危机，似乎真的解除了。厉寒舟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还留下了防护，甚至贴心地嘱咐村民不要进山。
然而，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叶小杰却注意到，孙老头盯着那焦黑的碎片和符纸，眉头并未完全舒展，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更深沉的思索。
厉寒舟为何不现身？真的只是顺手除魔，不图回报？他留下的“阴煞淤积”“山灵受损”又意味着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那看似无意的一瞥……
叶小杰抬起头，望向云雾缭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后山。厉寒舟走了，如同他来时一样突然。但他带来的影响，他留下的谜团，以及他诛灭邪祟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埋在了青泉村的土地里，也埋在了叶小杰的心中。
仙踪已渺，余波未平。生活似乎可以重回“正轨”，但叶小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的“苟”道，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需要更加谨慎，也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