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报告与拳头
安全屋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妹妹那张让他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姜峰站在楼道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军靴在水泥地面蹭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走廊声控灯因为他长久的沉默而熄灭，黑暗将他吞没。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气窗在地上投下模糊的、不断变幻的色块。
我是谁？
一个从军校毕业，在机修连摸爬滚打近十年，凭借一手过硬技术和责任心混到技术骨干的军官。一个总觉得自己妹妹不够上进、需要操心的哥哥。
我在哪？
一个看似普通、实则戒备森严的“安全屋”外，因为刚刚从一个拿出颠覆性技术、声称末世将至的“妹妹”那里出来。
我在干什么？
试图理解一个完全超出他认知范畴的局面。试图在职责、亲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之间，找到一条可行的路。
我要干什么？
保护妹妹？服从命令？弄清楚真相？还是……为那个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天灾”做点准备？
脑子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激烈辩论。一个声音说：“姜峰你清醒点！糖糖可能只是走了狗屎运，或者背后有什么你无法理解的势力，但末世？太扯了！你是军人，要相信科学，服从组织！” 另一个声音，却不断回放着“哨兵”原型机那沉默而强大的身影，回放着妹妹谈及天灾时，眼中那绝非作伪的沉重与笃定。
“啊——！” 他低吼一声，双手插入短发，用力抓挠着头皮，仿佛想把那些混乱的思绪揪出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干坐着。他猛地站起身，声控灯随之亮起，刺得他眯了眯眼。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确认，需要……行动。
他首先想到了汇报。把妹妹关于“天灾”的警告，正式汇报上去。哪怕会被当成胡言乱语，哪怕会影响他自己的前程，但万一……万一是真的呢？这是他的责任。
打定主意，姜峰整理了一下作训服，快步离开安全屋区域，向营区深处、徐教授所在的临时办公室走去。他步履匆匆，脑子里反复组织着语言，思考着如何在不暴露妹妹更多异常（比如图纸具体来源）的前提下，将“可能存在未被察觉的重大自然灾害风险”这个信息传递上去。
他太过专注，以至于在拐过一个墙角时，与一个同样匆匆走来的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嘭！” 一声闷响。两人都是体格健壮、下盘扎实的军人，这一撞力道不小，各自后退了半步。
“对不起，我……”姜峰下意识道歉，抬起头。
对方也几乎同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耐：“走路看着点……”
四目相对。
姜峰看到一张陌生的、棱角分明、带着些许风尘仆仆意味的冷峻面孔。对方肩章显示是少校军衔，但姜峰确定自己从未在机关或机修连附近见过这个人。他眼神锐利如鹰，即便是在匆忙的碰撞后，也迅速扫视了姜峰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压迫感。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姜峰作训服上的油污和“哨兵”项目临时通行证，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抱歉，少校，我有急事。”姜峰侧身让开一步，他现在没心情和陌生人纠缠。
然而，对方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但带着某种审视：“机修连的？这个时间，在这里乱跑？”
这话问得有些越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姜峰本就心乱如麻，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上来。你谁啊？管得着吗？
“我有我的任务。少校您管好自己就行。”姜峰的语气也冷了下来，说完就要绕过对方。
谁知对方脚步一错，再次挡在了他面前，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任务？什么任务需要你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非你所属单位的核心保密区域附近？”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通行证上，眼神更冷，“‘基石’项目的通行证？你一个机修连的技术军官，怎么会参与这种级别的项目？”
姜峰心中警铃大作！这人不仅敏锐，而且似乎对内部情况相当了解！他怎么会知道“基石”？还知道自己来自机修连？是“基石”小组的安全人员？还是别的什么？
“这与你无关！请让开！”姜峰沉声道，身体微微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妹妹的事，原型机的事，天灾的事……太多秘密压在心里，让他对任何突如其来的窥探都充满警惕。
“把通行证给我看看。”对方伸出了手，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下命令。
这下彻底激怒了姜峰。他本就烦躁到了极点，此刻又被一个陌生军官以近乎审问的态度对待，连日来的压力、震惊、疑惑混合着军人的血性，瞬间爆发！
“滚开！”姜峰低吼一声，没有去掏通行证，而是猛地挥臂格开对方伸来的手，同时另一只手呈爪状，直接探向对方胸前的口袋——那里可能藏着对方的证件，他要先弄清楚这人是谁！
对方反应极快！似乎早有所料，姜峰的手刚动，他已然后撤半步，同时右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扣向姜峰的手腕关节！动作简洁凌厉，没有丝毫花哨，是实战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擒拿手法！
姜峰也不是吃素的！机修连常年与重机械打交道，力量训练从没落下，格斗也是必修课。他手腕一翻，变爪为拳，避开对方的擒拿，一记短促有力的直拳直奔对方小腹！
“哼！”对方冷哼一声，不闪不避，腰腹肌肉瞬间收紧，硬接了姜峰一拳，同时左腿如同铁鞭般扫向姜峰的下盘！
砰！砰！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闷响。姜峰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了坚韧的橡胶轮胎上，震得手骨发麻。而小腿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下盘一阵摇晃。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交手数个回合。走廊狭窄，施展不开，但拳来腿往，招招凶狠，都是军中最实用的搏杀技巧，没有丝毫留情。墙壁被撞得咚咚作响，声控灯疯狂明灭。
姜峰越打越心惊。对方的身手远超普通军官，力量、速度、反应、还有那种冷酷高效的战斗风格，都让他感到巨大的压力。自己虽然在连队里算好手，但在对方面前，竟然完全被压制，只能凭借一股狠劲勉力支撑。
对方似乎也有些意外姜峰的顽强，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出手却更加凌厉。一个虚晃后，骤然贴近，手肘如枪，直刺姜峰咽喉！
这一下又快又狠，带着风声！姜峰瞳孔骤缩，勉强侧头躲过要害，肩膀却被重重撞上，整个人踉跄着向后撞在墙上，喉头发甜，眼前发黑。
“住手！”
就在对方准备跟进制服姜峰时，一声低喝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是徐教授！他身边还跟着两名持枪的警卫，显然是听到了打斗动静赶来的。
交手的两人瞬间分开，各自喘息着，警惕地盯着对方。
“陆铮？姜峰？你们在干什么？！”徐教授看清两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看到姜峰狼狈的样子和陆铮身上整齐的军装（虽然沾了点灰）形成的对比。
陆铮？姜峰心中一动，这名字有点耳熟。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
被称为陆铮的少校率先收回目光，向徐教授敬了个礼，气息平稳得好像刚才那番激烈打斗根本没发生过：“报告徐教授，发现可疑人员在保密区域附近徘徊，试图盘查时遭遇抵抗。”
“可疑人员？”徐教授看看姜峰，又看看陆铮，眉头紧锁，“胡闹！姜峰同志是‘哨兵’项目的核心技术人员！陆铮你刚回来，情况不了解！姜峰，你也是！大半夜的在这里跟人动手？”
姜峰喘着粗气，靠着墙壁，肩膀和胸口火辣辣地疼。他看了一眼那个叫陆铮的少校，对方也正冷冷地看着他。
“教授……我有重要情况，要向您单独汇报。”姜峰咬着牙，忍痛站直身体，看了一眼陆铮，“关于……可能存在的重大安全风险。” 他最终还是决定，用“安全风险”这个词来替代“天灾”，先引起重视再说。
徐教授目光一凝，看了看姜峰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急切，又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的陆铮，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铮，你先去我办公室等着。姜峰，你跟我来。”徐教授当机立断，对警卫使了个眼色，警卫上前，隐隐隔开了姜峰和陆铮。
陆铮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姜峰，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然后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徐教授的办公室方向。
姜峰捂着肩膀，在徐教授的示意下，走向另一个小会议室。路过陆铮身边时，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尚未完全平息的、如同蛰伏猛兽般的冰冷气息。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姜峰心里沉甸甸的。妹妹的事还没理清，又冒出来这么个煞星。
但此刻，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必须把“天灾”的可能性报上去，哪怕被当成疯子。
至少，他努力过了。
至于那个陆铮……姜峰回头看了一眼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挺拔背影。等汇报完，再打听打听这号人物。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恐怕会和妹妹那堆破事一样，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小会议室内，姜峰忍着伤痛，用尽可能客观克制的语言，向眉头越皱越紧的徐教授，阐述了他从妹妹那里听来的、关于“可能发生超常规自然灾害”的预警，并谨慎地将其与近期部队内部不寻常的物资储备动向联系起来。他没有提及图纸来源，也没有说“末世”，只强调“风险可能性需引起重视”。徐教授听完，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对任何人再提起。你的伤，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而在徐教授的办公室里，刚刚调任回来、负责某支特殊应急分队、并临时抽调参与“基石”项目外围安保评估的少校营长陆铮，正看着终端上刚刚调出的、关于姜峰及其妹妹姜糖的有限资料，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