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送完那条“卖身”邮件的姜糖,正瘫在床上,试图用星际冥想术消化那顿过于丰盛的午餐(以及随之而来的世界观冲击),宿舍门就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哎哟喂,热死了热死了!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一个穿着清凉吊带裙、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率先冲了进来,把手里印着奶茶店logo的袋子往桌上一扔,整个人就扑向了吱呀作响的椅子,“糖糖!你没去上课?导员刚才点名了!”
这是林薇,宿舍长,社交达人,人生格言是“世上美食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致力于吃遍本市所有网红店并写点评。
紧接着,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抱着厚厚一摞书的女生默默走进来,轻声细语:“薇薇,小声点……糖糖好像不太舒服。” 这是陈静,学霸,信奉“知识就是力量,食堂就是能量”,对食物的最高评价是“还行,能吃饱”。
最后进来的是穿着运动背心、满头大汗、皮肤呈小麦色的高个子女生,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嚷嚷:“静啊,你是没看到,今天体育课测八百,隔壁班那个谁,跑完直接吐了,吐的还是早上食堂那韭菜盒子……咦,糖糖你醒着啊?脸色怎么这么……红润?” 这是周悦,体育特长生,胃口奇佳,名言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但通常对食堂的“营养搭配”颇有微词。
姜糖(米娅)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在回放红烧肉的滋味和“五十万囤货资金”的残酷现实。面对三双关切(或八卦)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带着一种仿佛劫后余生的感慨,脱口而出:
“今天食堂的饭……太好吃了。”
宿舍里安静了三秒。
林薇眨巴着粘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糖糖,你睡迷糊了吧?还是昨天熬夜看你的‘营长’把味觉看坏了?食堂的饭,不就那样嘛,大锅菜,油多、盐重、偶尔还能收获‘惊喜’——比如上周那根倔强的钢丝球丝。”
陈静推了推眼镜,小声补充:“客观来说,食堂的饭菜质量方差较大。今日午餐的西红柿炒鸡蛋,鸡蛋与西红柿的比例约为1:3.5,且勾芡略厚。红烧肉窗口排队人数远超平时,或许今日有临时改进?但整体而言,仍属‘一般般’范畴。”
周悦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大大咧咧地说:“就是!糖糖你不对劲啊,早上叫你起床你就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现在又说食堂好吃?你是不是……”她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又偷偷点你那‘营长同款忧郁泡面’了?那玩意儿除了贵和包装上的营长帅,有啥好吃的?”
姜糖看着三位舍友,她们脸上写着“这孩子今天肯定不对劲”。在地球人姜糖的记忆里,确实,宿舍夜谈吐槽食堂是固定节目,什么“菠萝炒一切”、“月饼炒辣椒”的传说历历在目,原主也没少跟着一起骂,并且身体力行地把生活费贡献给了校外小吃街和外卖软件。
“我……我就是觉得,今天那红烧肉,特别香。”姜糖试图解释,但语言在那种跨维度的味觉震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香?何止是香!那是文明之光!是生命的意义!是值得为之战斗的终极目标!
林薇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从奶茶袋里掏出一杯粉嫩嫩的桃子芝士,插上吸管:“得了吧,糖糖。真正的美食在民间,在街头,在那些需要排长队、需要抢号、需要穿越大半个城市才能吃到的小店里!学校食堂?那是生存保障,不是美食享受。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走走走,晚上姐带你去后街新开的那家韩式炸鸡店,据说芝士球能拉这么——长!”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长度。
陈静已经打开了书本,头也不抬地轻声说:“从热量摄入和营养均衡角度,校外油炸食品并不推荐。食堂至少卫生相对可控。”
周悦则对着手机上的健身餐外卖图片流口水:“我还是想念我妈做的酱大骨……食堂那清汤寡水的,训练完吃一点饱腹感都没有。糖糖,你是不是饿坏了产生的幻觉?”
一人一句,把姜糖那点“食堂真好吃”的感慨怼得摇摇欲坠。
姜糖张了张嘴,想起星际舰队食堂那千篇一律、只为高效补充能量而存在的“猪食”(字面意义上的合成营养糊,偶尔为了士气加入一些诡异的“风味模拟剂”),再对比今天那盘闪烁着油光、颤巍巍、香喷喷的红烧肉……
“猪食。”她低声嘟囔了一句,用的是星际语,但语气里的嫌弃和对比下的震撼太过明显。
“什么?你说食堂是猪食?”周悦听力极佳,乐了,“这才对嘛!这才是我们熟悉的糖糖!刚才肯定是睡懵了!”
姜糖:“……”
她无法向她们解释,她说的“猪食”,指的是她过去三百年吃的东西。而食堂的红烧肉,是神迹。
“指挥官。” 阿尔法的声音恰好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完成了庞大数据库检索后的平静,“根据本机接入全球餐饮评价数据库、社交网络美食话题及历史饮食文化资料进行的初步分析,关于您对‘食堂美食’的认知偏差,以及您舍友的‘一般般’评价,现提供以下数据支持与背景说明:”
姜糖精神一振,来了!科学(外星科技)的证明!
“第一,您所在的大学食堂,属于典型的大规模集体供餐体系,俗称‘大锅饭’。其特点是:成本控制优先,口味稳定性差,菜品创新缓慢,烹饪精细度低。口味好坏,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当日值班厨师的心情、手艺发挥及原材料批次。您今日感觉异常美味,有87%的概率是因为偶然因素(如更换了更优质的酱油品牌,或某位擅长红烧菜的师傅当值),而非常态。”
姜糖愣了一下。看……大厨心情?这是什么原始的质量控制体系?!
“第二,与此相对,您舍友提及的‘校外美食’,代表了此星球文明,特别是您所在的‘中国’地区,饮食文化的精髓之一:高度发达、层次丰富、极具创造力的民间餐饮市场。从地域菜系到街头小吃,从百年老店到网红创新,其多样性、精细度和对味觉体验的追求,远超您目前接触的食堂水平。”
阿尔法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更震撼的数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基于现有数据分析,仅在中国境内,具有明显地域特色、拥有一定消费群体和口碑的菜肴、小吃、点心种类,保守估计超过十万种。如果算上不同的做法、搭配、创新变体,数量将呈指数级增长。”
十万种?姜糖的瞳孔微微放大。
“假设您保持今日的进食频率和容量,每天品尝十种不重样的食物,” 阿尔法的电子音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微妙的感慨,“您需要不间断地吃上……接近三十年,才能勉强尝遍一个粗略的、不断变化的‘中国美食’列表。而这,还不包括世界其他地区的饮食文化。”
每天吃十种,可以吃好几年……几十年?!
姜糖彻底僵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原本以为,中午那顿红烧肉就是味觉的巅峰了,顶多再有一些类似的“好吃的东西”。但现在阿尔法告诉她,那只是无边无际的美味海洋里,偶然溅到她嘴边的一小朵浪花?在她脚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由无数香气、味道、口感构成的……美食宇宙?!
这跟她熟悉的、一切都为效率和生存服务的星际文明,完全是两个次元!
“我……操。” 她无意识地、用刚学来的地球感叹词,发出了灵魂深处的震撼。
这句低喃被林薇捕捉到了,她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终于醒悟了?决定晚上跟姐去吃炸鸡了?这才对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美食就是最大的乐子!”
姜糖看着林薇近在咫尺的、写着“安利成功”的脸,又看看陈静书桌上那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奶茶,再看看周悦手机屏幕上色彩鲜艳的健身餐……
一个全新的、令人眩晕的世界图景,在“天灾末世”的阴影之上,轰然展开。这个世界,脆弱,原始,即将面临风雨飘摇……但它有红烧肉,有十万种(甚至更多)她从未想象过的美味。
这仗打的……值了? 某个角落,咸鱼的灵魂和吃货的本能同时发出欢呼。
“指挥官,本机需要集中算力,深入此星球的网络空间进行更全面的数据采集,特别是关于‘天灾预警’、‘物资供应链’、‘末世生存论坛’以及……‘各地美食排行榜’的实时信息。” 阿尔法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震撼,“预计离线扫描时间:地球时间2-3小时。在此期间,基础生命监测及通讯功能保持,高级分析暂不可用。”
它顿了顿,留下一句堪称“甩手掌柜”的叮嘱:
“这个世界的美食很多,生存挑战也很大。尽快融入,收集信息,尤其是关于您即将前往的‘部队’及‘采购部’的一切。至于现在……您自己看着办。提醒:根据原主课程表,您下午还有两节《毛概》课,一小时后开始。祝您……用餐愉快,指挥官。”
通讯静默了。
姜糖:“……”
看着眼前还在讨论晚上吃啥、对即将到来的天灾一无所知、对身边这位室友来自星辰大海也毫无所觉的姑娘们,姜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融入?怎么融入?
告诉她们“我是星际战士,天灾要来了,我们得囤货,但首先我得去部队采购部混饭吃顺便找路子”?
怕不是要被直接扭送校医院精神科。
她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胃(消化任务依然艰巨),爬下床,动作还有些星际战士式的利落,与这具身体日常的慵懒形成微妙反差。
“糖糖,你真没事吧?”陈静注意到她下床时那一瞬间不太协调的僵硬,关切地问。
“没事,”姜糖扯出一个尽量符合“姜糖”人设的、带着点蔫坏和认命的笑容,“就是突然觉得……人生苦短,食堂的饭,有时候也得珍惜。毕竟……”
她走向自己的桌子,拿起那本崭新的《职业生涯规划》教材,封面上的笑脸LoGo刺眼得很。
“毕竟,以后去了部队,可能连这样‘一般般’的食堂,都吃不着了。” 她幽幽地说,语气里七分是原主对实习的抗拒,三分是她自己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真实忧虑——万一部队食堂,还不如这里呢?
林薇立刻同情地看过来:“唉,也是……听说部队纪律严,吃饭都得计时?真是太不人性化了!糖糖,趁还没去,最后疯狂一下吧!晚上炸鸡,我请!”
周悦举手:“加我一个!就当给你‘饯行’!”
陈静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晚上要去图书馆……不过,糖糖,如果你需要复习部队相关的条例或者公共科目,我可以帮你划重点。”
姜糖看着她们,心里那点属于米娅指挥官的孤寂和疏离,被这简单、嘈杂、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关怀,轻轻戳了一下。
“谢了。”她低声道,拿起书包,“我先去上课了。《毛概》是吧?”
“对,三教304,别走错了!”林薇叮嘱,“课上别又睡着了!上次被老师点名提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答了个‘营长好帅’,全系都知道了!”
姜糖脚下一滑,差点栽倒。
原主……你到底还留下了多少“惊喜”?
她狼狈地冲出宿舍门,身后传来舍友们毫不掩饰的笑声。
走廊里,隐约还能听到林薇的声音:“诶,你们说糖糖是不是受刺激太大了?又是夸食堂又是主动去上课的……”
姜糖快步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她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又想起阿尔法描绘的那浩瀚的美食宇宙和迫近的天灾阴影。
部队。采购部。实习工资。囤货。美食。末世。
这些词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
“自己看着办……”
她抬头,看向三教那栋灰扑扑的教学楼。
行吧。
那就,先从这个叫做《毛概》的“地球文明基础思想理论”课程开始。
至少得搞清楚,这个即将面临风雨的文明,它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凭什么……能创造出那么好吃的红烧肉。
(姜糖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宿舍里,陈静犹豫着打开了校园论坛,看到了那个已经消失但余波未平的“一食堂饕餮”帖子残留的讨论痕迹,以及一张模糊的、被迅速删除前有人保存下来的侧脸抓拍。她推了推眼镜,看看照片,又看看姜糖空荡荡的床位,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而离线冲浪的阿尔法,正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穿梭于全球网络。它的日志一角悄然更新:【检测到针对指挥官校园身份的低频关注度上升。已实施干扰。美食数据库建立进度:1.7%。天灾模型修正:倒计时36天11小时。检测到目标‘部队采购部’内部近期异常采购申请三起,涉及罐装食品与燃料,标记为待观察。指挥官,祝您下午上课愉快,希望您不要再次回答‘营长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