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尚瘾”生意的稳步上升,如同在沈玉瑶心间点亮了一盏温暖的灯,虽身处沈府这冰冷压抑的深宅,心底却有了底气与盼头。她行事愈发低调,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那小院里,或是“静养”,或是“祈福”,努力降低存在感,只求平稳度过这段积蓄力量的时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与母亲赵姨娘这一房的沉寂,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玉瑶正倚在窗边,看似发呆,实则脑中在规划着是否要让顾云笙尝试推出一些时令菜品,便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张扬的说笑声。帘子一掀,四姨娘李氏领着其女,八岁的十小姐沈玉玥,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李氏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一身簇新的玫红色锦缎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点翠的步摇,耳垂上坠着明晃晃的珍珠耳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手里牵着的小女儿沈玉玥,也同样穿着鲜艳,颈项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赤金璎珞圈,腕子上还套着两个叮当作响的银镯子。
“哟,赵姐姐?”李氏未语先笑,声音娇滴滴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扫过赵姨娘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藕色旧衣,以及沈玉瑶姐妹几个素净的穿戴。“今儿天气好,我带玥儿出来走走,顺便让她给姐妹们看看老爷新赏的这璎珞圈,说是京里‘宝华楼’的新样式,小孩子戴着最是贵气可爱。”
她说着,轻轻推了推沈玉玥。沈玉玥年纪小,被母亲骄纵惯了,立刻挺起小胸脯,得意地晃了晃脖子上的金圈,奶声奶气却带着炫耀:“爹爹疼我!这是爹爹特意给我买的!比七姐姐那个木头珠子好看多了!”她指的是沈玉瑶颈间戴着的,赵姨娘早年给她求的一串普通桃木珠。
赵姨娘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将沈玉瑶往自己身后拢了拢,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三个姐姐也都面露尴尬和屈辱,低下头去。
李氏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得意,面上却故作叹息:“唉,说起来,赵姐姐和几位姑娘也该添置些新衣首饰了。虽说咱们不比夫人房里,但该有的份例总该有吧?莫不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尽心,克扣了去?”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带刺,暗指赵姨娘不得宠,连带着女儿们也受人轻慢。
若是往常,赵姨娘多半会忍气吞声,暗自垂泪。沈玉瑶也会继续装她的“小透明”。但今日,看着母亲强忍的难堪和姐姐们无声的委屈,再想到自己如今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她心中一股无名火悄然升起。
这李氏,仗着父亲几分宠爱,便如此蹬鼻子上脸?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或许还能敲打一下那暗中克扣她们份例的人!
心念电转间,沈玉瑶脸上瞬间切换成属于九岁女童的、不谙世事的懵懂表情。她从赵姨娘身后探出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沈玉玥脖子上的金圈,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声音清脆地问道:
“十妹妹,你这个金圈圈真好看呀!亮闪闪的!是不是很贵呀?要很多很多月例银子才能买吧?”
沈玉玥见她羡慕,更加得意,小脑袋昂得更高:“那当然!爹爹说这个要二十两银子呢!”
“二十两?!”沈玉瑶适时地张大嘴巴,露出极其夸张的惊讶表情,然后掰着手指头,用一种困惑不解的、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喃喃自语道:“可是……娘亲每个月好像只有五两银子的份例呀?还要给我们姐妹做衣服,买零嘴……攒好久好久都攒不够二十两呢……”
她这话一出,赵姨娘脸色骤变,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李氏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沈玉瑶仿佛没看到她们的神色,继续“童言无忌”,她歪着头,看向李氏,眼神“纯真”得让人无法责怪:“四姨娘,你的份例是不是比娘亲多很多呀?所以才能给十妹妹买这么贵的金圈圈?还是说……你和十妹妹的份例没有被克扣,只有我们和娘亲的被克扣了呀?”
“克扣”这两个字,如同两块石头,猛地砸进了看似平静的水面!
赵姨娘吓得一把捂住沈玉瑶的嘴,声音发颤:“瑶儿!不许胡说!”
李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哪里敢承认自己份例多或是没被克扣?这岂不是坐实了夫人治家不公,或是下人看人下菜碟?尤其这话还是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更显得真实!
“七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李氏强笑着,试图挽回,“份例都是按规矩来的,哪有什么克扣不克扣的……这金圈是老爷心疼玥儿,额外赏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咳嗽。众人回头,只见不知何时,沈文渊竟站在了院门口,脸色微沉,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他今日下朝早,本想随意走走,不料却听到了这么一出。女儿们之间攀比首饰是小,但“克扣份例”这话,却触及了他身为主人和官员的敏感神经。后宅不宁,治家无方,传出去于他官声有碍!
“老爷!”李氏见到沈文渊,如同见了救星,连忙上前想要解释。
沈文渊却看也没看她,目光扫过赵姨娘和几个庶女身上朴素的衣着,再对比李氏母女一身光鲜,尤其是沈玉玥脖子上那明显价值不菲的金璎珞,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虽不喜赵氏懦弱,不喜沈玉瑶“疯癫”,但更厌恶妾室张扬跋扈,以及可能存在的下人欺主、败坏他家风的行为!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沈文渊沉声斥道,目光最后落在李氏身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孩子年幼,不知轻重,你身为长辈,也不知约束?带着玥儿回去吧,无事少来叨扰赵氏!”
这话已是相当重的敲打了。李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也不敢多言,讪讪地拉着同样被父亲脸色吓住的沈玉玥,灰溜溜地走了。
沈文渊又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赵姨娘和几个庶女,心中莫名有些烦躁,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
赵姨娘松开捂着沈玉瑶的手,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被大女儿沈玉琼连忙扶住。她看着小女儿,眼神复杂,既有后怕,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气?
“瑶儿,你……你刚才真是吓死娘了!”赵姨娘心有余悸。
四姐沈玉琼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玉瑶,轻声道:“七妹……你刚才那些话……”
沈玉瑶立刻恢复了她那标志性的“懵懂”表情,揉了揉被母亲捂过的嘴巴,含糊道:“娘,姐姐,我说错话了吗?我只是觉得十妹妹的金圈圈好看,问问嘛……是不是月例银子都被坏人拿走了,我们才买不起呀?”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孩童的“无心之语”。
赵姨娘和姐姐们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将这一切归咎于女儿的“不懂事”和“病症”。但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四姨娘李氏短期内定然不敢再来轻易挑衅,而“份例被克扣”这件事,如同埋下的一根刺,至少让父亲沈文渊心中留下了印象。
沈玉瑶低下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四姨娘想来看笑话?却不知自己成了她借力打力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