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雁门关奇袭得手的同一时间,朔方城外的黑风峪,也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中。
沈砚骑在一匹普通的青骢马上,带着老伙计、栓柱,以及四名扮作随从的沈记好手,缓缓行走在通往黑风峪的官道上。他今日穿了一身便于骑射的藏青劲装,外罩挡风的斗篷,神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闲适,仿佛真是来“祭拜亡魂,看看风景”。
然而,跟在他身后的老伙计和护卫们,却是神经紧绷,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兵器上,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嶙峋的山石和枯黄的灌木。栓柱更是脸色发白,紧紧跟在沈砚马后,大气不敢出。
“少东家,前面就是黑风峪了。” 老伙计低声道,“地势险恶,最易设伏。咱们……真要进去?”
沈砚勒住马,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两山夹峙,形成一道狭窄的峪口,怪石嶙峋,枯木丛生,风声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果然有几分“黑风”的意味。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来都来了,自然要进去看看。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在此地‘失足’的商旅亡魂,和……特意在此等候的‘朋友’?”
他话音未落,峪口两侧的山石后,骤然响起一片弓弦拉动之声!紧接着,数十名穿着杂乱皮袄、手持刀弓、面目凶狠的汉子,从各个隐蔽处冒了出来,堵住了前后去路。为首一人,是个独眼、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骑在一匹杂毛马上,手里拎着一把沉重的鬼头刀,正是“沙狐”的二当家,“独眼狼”刁奎!
“沈少东家,好胆色!还真敢来!” 刁奎独眼中闪烁着残忍和贪婪的光芒,声音沙哑如破锣,“怎么,丢了货不甘心,还想来找找晦气?还是嫌命长,来给爷爷们送买路财?”
沈砚面对数十把明晃晃的刀弓,神色不变,甚至微微一笑:“想必这位就是黑风峪的刁当家了。沈某此来,一为祭拜,二嘛……确实是想和刁当家,谈笔生意。”
“谈生意?” 刁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引得周围马贼也跟着哄笑,“跟老子谈生意?沈少东家,你的货都被爷爷们劫了,还有什么生意可谈?难不成,是来赎货的?可惜啊,那些红彤彤的粉啊菜啊,早就被弟兄们下酒吃了!味儿还行,就是不禁吃!”
“货既然入了刁当家弟兄们的口腹,便是缘分,沈某岂敢再提。” 沈砚语气依旧从容,“沈某要谈的,是更大的生意。比如……如何将朔方守备赵将军,想送给北漠左贤王的那批‘礼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到我沈记的商队里,运出朔方,卖个好价钱。”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刁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独眼中射出骇人的凶光,鬼头刀猛地指向沈砚:“你他娘的胡说什么?!找死!”
他周围的马贼也纷纷变色,刀弓齐举,杀意凛然!
沈砚却仿佛没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刀锋,只是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刁当家何必动怒?赵将军让你劫我沈记的货,不过是想警告沈某,莫要与雁门关那边走得太近。可赵将军大概忘了,沈某是商人,商人逐利,也惜命。他赵德彪能给你们的,不过是些残羹冷炙,还要你们担着杀头灭族的风险。而我沈记,却能给你们一条更安全、更长久的财路。只要……你们愿意‘将功折罪’,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小忙?” 刁奎死死盯着沈砚,心中惊疑不定。此人竟对赵将军与他们的勾当了如指掌!还敢孤身前来谈判,到底是疯了,还是……真有倚仗?
“很简单。” 沈砚目光扫过那些马贼,“将赵德彪与你们联络、输送兵甲粮草给北漠的证据交给我,并指认赵德彪。作为交换,沈某可以保证,事成之后,你们‘沙狐’的人,可以拿着沈记的路引和一笔丰厚的安家费,远走高飞,去南边,甚至出海,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总好过在这苦寒之地,终日提心吊胆,给赵德彪当替死鬼,不是吗?”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刁奎和许多马贼心上。他们为赵德彪卖命,干的虽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却也知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终日惶惶。南边、出海、隐姓埋名、安家费……这些字眼,对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你凭什么保证?” 刁奎声音有些发干,眼中凶光渐弱,被犹疑和贪婪取代。
“就凭我沈家百年商号的信誉,和……” 沈砚顿了顿,目光投向峪口一侧的山坡,“沈某背后的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山坡上,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十余名黑衣人!他们穿着与山石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褐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手中持着军中制式的强弩,弩箭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正对着峪中每一个马贼的要害!为首两人,气息沉凝如山岳,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刁奎。
正是墨轩派来的“玄”字三号和五号,以及他们带来的夜枭精锐!
“这……” 刁奎和众马贼骇然失色!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竟毫无察觉!对方显然早已埋伏在此,而且个个是高手,那弩箭一看就是淬了剧毒的军中杀器!
“现在,刁当家觉得,沈某的保证,可有分量?” 沈砚的声音,在死寂的峪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刁奎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这才明白,自己才是落入瓮中的那只鳖!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底细,更有备而来,武力远超他们!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而对方给出的条件……或许是唯一活路。
他看了看身边同样惊惶的弟兄,又看了看山坡上那些如同死神般的黑衣人,最终,手中沉重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翻身下马,对着沈砚,单膝跪地,嘶声道:“沈……沈少东家!小人……小人愿降!愿将赵德彪那狗贼的罪证,和盘托出!只求少东家……给弟兄们一条活路!”
见他跪倒,其余马贼也纷纷丢下兵器,跪了一地。
沈砚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平静。他看了一眼山坡上的“玄三”,对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很好。” 沈砚对刁奎道,“带着你的人,还有证据,跟我们走。放心,沈某说话算话。”
一场精心布置的杀局,在绝对的实力和精准的攻心之下,顷刻间瓦解。沈砚不仅拿到了扳倒赵德彪的关键人证物证,更兵不血刃地收服了“沙狐”这股悍匪。当然,他知道,真正让刁奎屈服的,是山坡上那些代表墨轩意志的夜枭精锐。
墨轩的“刀”,果然锋利。而他沈砚,这次借刀杀人,也赌对了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将这把淬毒的刀,稳稳递到墨轩手中,并借其力,彻底斩断林相伸向朔方、乃至抚州的爪子,也为自己的北上商路,扫清最大的障碍。
沈砚抬头,望向雁门关方向。墨轩将军,这份“投名状”,您可还满意?我们的合作,或许,可以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