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青城后山半腰找到一处废弃道观。屋顶塌了大半，神像断头，香炉生锈，但墙角还存着半袋干粮和几坛没开封的米酒——大概是末日前某个道士藏的。啸月用鼻子拱出一坛，铁脊掀开泥封，一股酸味冲出来，但它还是仰头灌了一大口，铜鳞微微发亮。
“能喝。”它抹了把嘴，“驱寒。”
小雨生了堆火，用破锅煮了些野菜和干肉。林夜坐在门槛上，背靠残柱，闭眼调息。钩尾盘在他腿上，双头微伏，尾针轻轻搭在他手腕脉门处，像是在帮他监测心跳。
自从融合混沌之脑后，他的身体就在加速变化。尸丹原本是幽蓝色，如今已压缩成核桃大小，沉在丹田深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暗金色纹路——那是铁甲尸的雏形。六座古墓的力量在他经脉中循环：心包之核镇中枢，肝魂之核主杀伐，脾意之核稳心神，肺魄之核控呼吸，肾志之核蓄潜能，胆决之核断犹豫。六力归一，只差最后一把火。
可这把火，烧的是他自己。
“哥，吃点东西。”小雨端来一碗热汤，白气腾腾。她脸色比昨天好些，净灵体恢复了三成。
林夜睁开眼，接过碗，手指碰到她指尖时顿了一下。他现在体温很低，碰谁谁冷。小雨却没缩手，反而把碗塞进他手里，轻声说：“趁热。”
他低头喝了一口，味道很淡，但胃里暖了点。钩尾左头蹭了蹭他手背，右头警惕地扫视四周——这小家伙越来越通人性了。
夜深了，众人陆续睡去。铁脊守在门口，啸月蜷在火堆旁打鼾，墨瞳金瞳栖在断梁上，眼睛半睁。小雨靠在林夜旁边，头一点一点，强撑着不睡。
“去睡吧。”林夜轻声说。
“你呢？”她用手语问。
“我……得想点事。”
小雨没动，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把头靠在他肩上。林夜没推开。他知道，这是她最后能给的温暖了。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
那是博士留下的最后一台加密终端，信号微弱，断断续续。
屏幕亮起，博士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苍白、消瘦，眼神却锐利如刀。背景是一片雪白，像是在某个地下实验室。
“林夜……”声音沙哑，“你走到第六墓了。很好。”
林夜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铁甲尸不是升级，是重生。”博士咳嗽两声，嘴角渗出血丝，“僵尸体系里，铁甲尸是第一个质变点。铜甲尸只是硬，铁甲尸却是‘活’的金属。但要激活这种状态，光有力量不够。”
他停顿片刻，目光直刺林夜双眼：“你离铁甲，只差一步——以心换骨。”
林夜心头一震。
“别误会。”博士苦笑，“不是让你挖出心脏。那颗跳动的‘心’，是你胸口混沌之心里裹着的最后一丝人性——对小雨的牵挂，对过去的记忆，对疼痛的恐惧，对死亡的犹豫……这些，都是‘心’。”
“铁甲尸不需要心。”博士声音低下去，“它只需要使命。”
画面开始闪烁，博士的身影变得模糊。“记住……如果你在融合时还能哭，还能犹豫，还能回头……你就永远成不了铁甲尸。而如果成了，又忘了为什么出发……那你比丧尸更可怕。”
信号中断。屏幕黑了。
林夜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夜风吹过废墟，呜咽如泣。
他慢慢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里没有皮肤，只有覆盖幽蓝纹路的骨膜。而在骨膜中央，一团微弱的红光正随着呼吸轻轻搏动——那是混沌之心，也是他作为“人”的最后标记。
博士说得对。
这颗“心”不是器官，是执念。
是他记得小雨五岁时发烧，他背她走三十里雪路求医；
是他记得母亲临终前摸他头说“别怕黑”；
是他每次杀人后，夜里会梦见那些脸。
这些，都要舍掉。
他转头看小雨。她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望着他，眼里全是水光。
林夜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很凉，但掌心有茧——那是握刀磨出来的。
“小雨。”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听我说。”
她点头，眼泪掉下来，却没擦。
“明天……我要尝试融合心包之核，冲击铁甲尸。”他顿了顿，“如果成功，我可能会……认不出你。可能会觉得感情是累赘，会觉得杀戮是效率，会觉得你们拖慢进度。”
小雨嘴唇颤抖，想比手语，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背。
“所以，答应我一件事。”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若我变了，杀了我。”
小雨猛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不是现在。”林夜勉强笑了笑，“等你确定——我不是累了，不是装的，是真的……没了。那时候，别犹豫。”
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骨针，递给她：“用这个。它能刺穿我的骨膜。插进胸口那团红光里，我就停了。”
小雨死死咬着嘴唇，不接。
“拿着。”他强硬地塞进她手心，“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她终于接住，攥得指节发白。
林夜靠回柱子，望向夜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半轮月亮，清冷如霜。
“其实……我不想变。”他喃喃，“但我更不想你们死。”
小雨没说话，只是慢慢趴在他腿上，像小时候那样。林夜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钩尾悄悄爬到他肩头，双头低垂，尾针收起——连它都安静了。
远处，七道光柱仍在天边闪烁，像七只眼睛，冷冷注视着这片山。
林夜闭上眼，感受着胸口那微弱的心跳。
一下，
两下，
三下……
他知道，明天之后，这心跳或许就只剩机械的搏动了。
但他还是想多听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