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原配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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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强娶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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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樱回屋换衣衫,老管家又领着一个妇人觐见,说是服侍她穿衣打扮的,宁樱已换上一身淡色的拖地长裙,闻言,只得停了动作,唤金桂将人领进来。

妇人四十出头的模样,不苟言笑,裁剪得体的青莲色锦缎裙衬得身形笔直,步履沉稳,从门口到内室,身姿神色,始终如一,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稳如泰山,这种人,一看就是府里请的教养夫子,没想到宁国忠如此重视,特意请夫子过来为她梳妆。

老侯爷位高权重,宁樱信任妇人的眼光,便由着她的意思穿了件暗紫色的交领襦裙,颜色沉重不是宁樱喜欢的,不过看起来端庄大气,配着脸上的浓妆,沉稳得无可挑剔,望着镜子里略有些陌生的容颜,她怔了怔神,闻妈妈小心翼翼的拿出之前薛墨赠的玉佩替宁樱别在腰间,顺着铜镜看去,一时怔住了,倒不是宁樱的妆容不好,而是得体过头了,贤淑端庄得不像少女该有的样子,反而像成亲后的妇人,她转过头,朝为宁樱盘发的妇人道,“小姐的妆容会不会太浓了?”

“侯府不比宁府,更注重规矩品行修养,若穿得俏皮动人反而叫老侯爷以为咱宁府修养不好呢。”妇人说完话,手里的玉簪插入发髻,她对着铜镜理了理宁樱的鬓角,朝闻妈妈伸手。

闻妈妈会意,立即将手里的玉簪递了过去,低下头,不再与妇人争执,妇人是宁国忠请来的人,她哪敢得罪,低下头,转而为宁樱拿披风,却听镜前的宁樱附和她道,“奶娘说得对,妆容太浓了,这身衣衫也不好,换了吧。”

话完,伸手自己解衣衫的纽扣,妇人脸色微变,语气低了几分,带着些许逼迫,“小姐莫使性子,老侯爷什么人没见过?莫要在老侯爷跟前闹笑话丢了宁府的脸面。”

宁樱心下不快,她见过自己文雅富贵,仪态万方的模样,上辈子,为了迎合京中的妇人,她不就是这副样子吗?整日往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举手投足都学着那些妇人来,久而久之,她都忘记最初长什么样子了。

她自制力不好,在别人的目光越走越远,蓦然回首时,已经没有给她找回初心的机会了,再次见着这副姿容,如何不叫她讨厌?

妇人脸色不太好看,语气有些重,“老侯爷军功显赫,受人敬重,小姐不该恣意贸然失了礼仪,叫人贻笑大方,老爷还在垂花厅等着小姐呢。”

言下之意是妆容不得体是对老侯爷的不敬重,让宁国忠久等是宁樱的不孝顺,话说得委婉,言语间的指责宁樱还是听得出来,宁樱眼神一凛,沉着脸,有些怒了,烦躁的瞪了妇人一眼,继续解手里的纽扣,吩咐闻妈妈道,“奶娘帮我。”

闻妈妈踟蹰不前,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若再换身衣衫,重新梳妆又得用上许多时辰,让侯府的人久等不好,但看这会宁樱脸色不对,心下犹豫着该不该帮忙。

“六小姐。”妇人脸色阴沉,低声呵斥道,“侯府的马车还在外边候着,真要叫人看笑话你才乐意?”

宁静芸和程云润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风声鹤唳,宁静芸被人千夫所指也不为过,宁樱如果不懂收敛,传出去,宁府所有小姐的名声就坏了。

“奶娘。”宁樱充耳不闻,兀自取下发髻上的簪子,衣衫不用换,妆容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闻妈妈看宁樱动怒,上前帮她的忙,一边讪讪的给妇人赔着笑解释,“小姐正是如花似月的年纪,结果硬要装扮得老气横秋,的确不妥,衣衫瞧着不错,换个清秀的妆容即可,如何?”

闻妈妈没糊涂,妇人是宁国忠请来的,得罪她便是得罪宁国忠,传到宁国忠耳朵里,宁樱没有好果子吃,她忽然后悔自己那句多嘴了,否则好好的,不会闹成这样子。

妇人明显不为所动,拂袖道,“六小姐既然听不进去,我不便说什么,你若一意孤行坏了宁府的名声,那就随你吧。”态度倨傲,背过身,扭头就走,步履匆匆,挺直的脊梁如傲然的秀松,不可叫人轻言视之。

门口的丫鬟见此,不自觉挺直的脊背,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听着脚步声走远了,闻妈妈才专心致志的为宁樱拆发髻上的珠翠,一边劝宁樱道,“看她穿着不是府里的下人,她到老爷跟前,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这可如何是好?”

宁樱不甚在意,重新在梳妆台前落座,将解开的纽扣复扣了起来,缓缓道,“祖父要训斥我的话,我自然有一番话说,我不记得有这身衣服,哪儿来的?”

她的衣衫多是闻妈妈是秋水做的,皆不是厚重的颜色,暗紫色的海棠花底纹,不是她喜欢的花样子,是她第一次穿,然而瞧着却是有些旧了。

“五小姐穿过的,太太说您身材和五小姐前两年差不多,问五小姐找来送您的。”

闻妈妈叮嘱金桂她们打水给宁樱洗脸,重新替她梳发。

得知是宁静芸穿过的,宁樱心里愈发不喜,闻妈妈知晓她症结所在,道,“改明日我与秋水给您做几身类似的衣衫放着,往后想穿的时候不会手忙脚乱。”

妇人打开衣柜,径直选了这一件,她也不好说什么,若是告诉妇人这是宁静芸的衣衫,妇人会更看不起宁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最后还是闹成这样子了。

本以为妇人离开后宁国忠会派人来桃园催促,待宁樱装扮一新出门时,宁国忠身边没有人来请她,闻妈妈心里虽有疑惑却暗暗松了口气,宁国忠不追究比什么都好,否则闹起来,宁樱脾气上来不去侯府了,岂不是让侯府的人难堪?

宁樱可不是什么顾全大局的人,惹急了,这种事真做得出来。

其实,宁国忠之所以不追究,便是想到这点,宁樱和府里其他人不同,性子像极了黄氏年轻时,谁要给她找不痛快,她保管不让对方痛快,青岩侯府的马车在外边候着,等了这些时候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真把宁樱惹恼了,她转头不去了怎么办?

两相权衡,宁国忠决定暂时忍着,黄氏花十年的时间才懂得沉寂,宁樱没受过挫败,争强好胜,眼下不是训斥她的时候,人总要在一点一点的磨练中压下心中那股倔劲儿,宁樱的性子,往后有苦等着她受,宁国忠管不着宁樱成亲后的日子,他所要做的,便是让宁樱还在宁府的时候,不丢宁府的脸。

他坐在黄花梨木的桌前,手里一杯茶已经见了底,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金顺不懂宁国忠为何又回了,来这边等着是打算叮嘱六小姐在青岩侯府谨言慎行的,瞧他此时离开,是不准备叮嘱六小姐了?

金顺低眉顺耳的跟在宁国忠身后,万里无云的天忽然飘过几朵乌云,天色暗沉下来,他小声提醒道,“六小姐这会儿还没出来,老爷不等了?”

“由着她去吧,她该不会乱来的。”老侯爷不可能平白无故要见她,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望着暗沉沉的天,他意有所指道,“派人去查查六小姐何时见过老侯爷?”

老侯爷疾病缠身,多年不出门走动了,逢年过节,宫里的宴会也不曾去,宁樱不该和他有交集才是,今日却光明正大请人过来接宁樱,没有借青岩侯夫人的帖子,而是老侯爷他自己身边的人,委实怪异。

金顺躬着身,望着院中开得正艳的花儿,恭顺回道,“老管家吩咐下去了,没多久就有消息,老爷是去书房还是回荣溪园?”

老夫人去祠堂住着,宁国忠要指点宁伯瑾公务上的事儿,这些日子都歇在书房,好在宁伯瑾长进大,没有出过岔子,宁国忠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这会时辰不早不晚,他也没个主意,随口问道,“老夫人怎么样了?”

“整日吃斋念佛,与在荣溪园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祠堂阴暗潮湿,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张大夫开了两副药,吃后不见效果,老奴见佟妈妈去厨房熬药时都哭红了眼。”宁国忠卸了官职,府里有资格请太医的人只有宁伯瑾,宁伯瑾早出晚归,手忙脚乱,也没人告诉他老夫人生病这事儿,张大夫医术平庸,老夫人的病情没有起色实属正常。

金顺在后宅多年,老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不难猜出来,不过,张大夫往祠堂去过好几回了,他得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往下走,他看得出来,宁国忠气老夫人做事不计后果,不顾宁府的名声拖了他的后腿,心里还是挂心老夫人的,否则,不会因着一件小事发作柳氏,柳氏将老夫人身边的人全部除了,表现得太过,老夫人出来,手里头没多少人能用了,宁国忠是借机斥责柳氏不给老夫人脸面。

夫妻多年,哪是没有情分的?

宁国忠不知晓还有这事儿,步伐一顿,沉吟片刻,顿道,“傍晚老三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

金顺点了点头,知晓若是三爷孝顺的话,老夫人明日就能搬回荣溪园了。

而三爷,从小就是孝顺的,哪怕婷姨娘没了命,三爷心里埋怨老夫人,当日老夫人被宁国忠罚去祠堂,三爷不帮着为老夫人求情了?

宁樱挽了个垂云髻,妆容清淡,这会穿着暗紫色的襦裙,像极了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模样,闻妈妈跟在她身后,今日去的是侯府,金桂银桂年纪小,闻妈妈担心二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侯府的人,这才特意陪着。

院中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一派生机盎然,宁樱无心欣赏回廊一侧的景致,心里琢磨着老侯爷有何话与她说,联系起和谭慎衍相处的几次,她心里涌上不安的念头,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思绪凌乱,经过垂花厅时,不见里边坐着人,想来宁国忠有事忙去了。

走出院门,黑紫相间的平顶马车停在台阶下,后边跟着宁府的马车,车夫是宁国忠指给他的那个想来是宁国忠派来监视她的,前边一辆马车边,小凳子安置在地上,算着时辰,约莫等她许久了,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提着裙摆,不疾不徐拾下台阶,马车上的车夫见状,立即跳下车,躬身施礼,宁樱忙摆手,礼貌道,“免礼吧。”

车夫点头,抬手撩起帘子,眉目恭顺,垂目道,“六小姐慢些。”

宁樱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抬目才发现里边坐着个人,男子一身紫黑色竹纹长袍,坐姿慵懒,正半阖着眼,假寐。

闻妈妈看宁樱不动了,心下觉得怪异,轻轻碰了碰还搭在她手掌的手,示意宁樱别堵在帘子口,宁樱回过神,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将谭慎衍数落了一顿,车夫站在一侧,撩起的帘子恰巧挡住了谭慎衍的身形,否则叫闻妈妈她们见着,还以为她和谭慎衍有什么。

稳住思绪,声音沉静如水道,“奶娘,你和金桂银桂坐后边......”

闻妈妈也见着后边那辆马车了,本就是为她和金桂银桂准备的,不明白为何宁樱这会单独说起这话了,没有多想,称是应下。

宁樱这才进了马车,车夫放下帘子,客气有力的朝闻妈妈笑了笑,跳上去坐好,准备挥鞭驱马。

谭慎衍坐在右侧的垫子上,宁樱下意识的选了左边,螓首微抬,蹙眉望着谭慎衍,并未开口说话,听着外边的脚步声消失了,她紧绷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不满道,“你怎么在?”

不知为何,这两次,她见着谭慎衍总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做不到像对薛墨温和有礼那般对谭慎衍,言语间不自主的充斥着恶意。

“祖父不放心,叫我跟着,怎过了这么久?”若不是清楚宁国忠的性子,他还以为宁樱出事了,忍着没进去找她。

宁樱抿唇,理了理裙摆,缓缓道,“穿衣打扮,自是要费些时辰的。”

谭慎衍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宁樱身上的衣衫颜色厚重,明显不是她的,正欲说点什么,视线扫到她腰间的玉佩,脸顿时沉了下来,宁樱顺着他目光瞧去,是薛墨送他的玉佩,皇上赏赐的,宁国忠起初供奉待祠堂,后来才还给她,闻妈妈视若珍宝,为此专门去黄氏屋里挑了个好看的盒子锁着,平日不准人动,今日去侯府,闻妈妈才拿了出来。

“怎么了?”宁樱握着玉佩摩挲一番,不解的望着谭慎衍。

谭慎衍不言,气氛有些凝滞,宁樱别开脸,也不再自讨无趣,马车缓缓行驶,宁樱双手搭在膝盖上,掀起一小角帘子打量着外边的景致,出神间,感觉身上一动,不等她反应过来,腰间束带一紧,她低头一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薛墨送她的玉佩拽在了手里。

“你做什么?”宁樱皱眉,声音陡然拔高。

谭慎衍摸了摸玉佩,质地好,确实是上乘玉,但他不喜欢,直言道,“这个玉佩颜色和你的衣衫不搭,戴着别扭,我给你换一个。”

说着,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宁樱大惊,不知谭慎衍哪儿不对劲,伸手抢他手里的玉佩,“我只要我的。”

“这是皇上说赏赐给墨之的,说往后他有中意的姑娘了送给她,你还想要么?”谭慎衍也不知为何自己找了这个借口,话说出口,他定定的望着她,怕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想字,他不好,他愿意改,前提是她要给他机会。

见她身形僵住,他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嘴角暗暗往上翘了翘,他不知,薛怡想要她嫁给薛墨,薛墨那人和薛庆平差不多,心思都在医术上,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她看重感情,薛墨不适合她。

宁樱敛了目光,她不知这块玉佩还有这个来历,否则,想方设法也要还给薛墨的。

谭慎衍收起玉佩,将手里的玉佩别在她腰间,玉佩是老侯爷送给他的,意义非凡,不过他不会吓她,“我的玉佩是打仗时从敌方军营抢过来的,瞧着还不错一直戴在身上,没有其他意思,而且,紫色配你的衣衫正好。”

宁樱心里不舒服,回过神,伸手道,“玉佩还给我,当初小太医送给我,不管怎样,都该我还给他才是。”

谭慎衍已经收好的东西哪会再拿出来,“我替你收着,找机会帮你还回去,你今年十三了吧,男大女防,和他私下见面对你的名声不好。”

宁樱抽了抽嘴角,这番话摆明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每次和薛墨见面,薛墨都循规蹈矩,反而是他,不懂礼数,得寸进尺。

见她垂着眼睑,饱满光洁的额头下,新月眉微微蹙着,鼻梁精致小巧,红唇翘了起来,小姑娘明显不高兴了,该是生他的气,毫无缘由,他心情大好,宁樱遇事冷静,能屈能伸,在外人眼中她都是不好对付的,甚少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他心头一软,站起身坐过去挨着她,清冷俊逸的面庞浮起柔和的笑来,“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往后我也不能常常见你了,你若遇着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我。”

宁樱往边上挪了挪,身后多个靠山没什么不好,这等好事儿她不会拒绝,欣然的点了点头,问起土匪的事情来,“刑部办事效率乃六部之首,为何还没有动静?”

谭慎衍大年二十九领着刑部一众大人在监牢审讯一宿的犯人她是清楚的,过年都在忙公务,不怪刑部一帮人叫苦不迭。

“事情有眉目了,今日我来便是要和你说这事儿,那些土匪南边来的灾民,听说京城官兵多是,大街小巷都有官兵巡逻,他们没见过世面,不敢进城,饿得受不住了,才抢劫的。”谭慎衍靠在车壁上,锋利的眼神敛了冷厉,浑身萦绕着淡淡的书卷之气,温文儒雅。

宁樱细细琢磨番,这种情况是有的,在南边人眼中,京城寸土寸金,处处都是达官贵人,她甚至听到一个说法,在京城的大街上吐口痰弄脏地面都要入狱,更别说是南边的灾民了,她心思一转,浓密漆黑的睫毛翘了起来,双眼盛满了光华,“吴管事一家能回来了?”

谭慎衍知晓她是想到那些特产了,唇角笑意更甚,“能了,不过吴管事受了点伤,在外边院子养着,下午我捎人过去接他们过来。”

宁樱点了点头,脸上总算露出少许笑意。

青岩侯府门口矗立着两座石狮子,身形高大威武,气势恢宏,她担心和谭慎衍一块下马车被门口的人瞧见,心下迟疑着如何开口。好在谭慎衍没为难她,识趣道,“待会你下车,我去马房转一圈再回来。”

宁樱松了口气。

站在侯府门口,她脑子里自动描绘出侯府院中的景致,心口刺痛了下,和闻妈妈一块往里走,入门是一块长方形的影壁,影壁上绘制着侯府的地形,阡陌纵横的小路,匠心独具的抄手回廊,回廊侧亭子,阁楼,假山,水榭,俱在影壁上表现得活灵活现,她深吸两口气,顺着丫鬟引的路缓缓往里边走,穿过垂花厅时,她目光一怔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望着周遭景色。

她记得这处有座池子,里边养着锦鲤,还栽种了应景的荷花,如今,池子被填起来了,周围栽种的植株大变了样。

“院子刚翻新过,六小姐小心脚下,别弄脏了鞋子。”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樱转过头,谭慎衍站在抄手回廊的拐角,紫黑色的长袍衬得他眉目阴冷,难以接近,整个人不复在马车里的温和,大变了样子,若非声音带着善意,宁樱以为他不欢迎自己。

谭慎衍信步而来,去年到现在,她好似又长了些个头,只是胸前还平平的,毫不起眼,敛下目光,几步走到了宁樱跟前。

丫鬟见着谭慎衍,低头屈膝行礼,不敢抬头,连呼吸都收敛了,前些日子,院子里大肆动土,侯爷和夫人不明所以,闹到老侯爷跟前骂世子不孝,不问过他们的意思擅自改造院子,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侯爷性子暴戾,闲赋在家后窝着火没处撒,拿世子开刀,结果被老侯爷训斥一通,灰头灰脸走了,不过,侯爷不敢和老侯爷犟,在世子爷跟前他可是长辈,不相信世子敢忤逆他。因而匠人们刨土挖树,侯爷在边上不肯,闹得匠人们难做,传到世子爷耳朵里,二话没话就让人将侯爷架走了,毫不将侯爷放在眼里。

为此,侯爷闹了一场,气得晕过去了,即使如此世子爷仍然无动于衷,且吩咐匠人们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竣工......

前几日,侯爷乌烟瘴气的,不过因着这件事,下人们对这个阴晴不定的世子爷愈发忌惮了,侯爷的话他都不听,谁敢忤逆他,下场可想而知。

谭慎衍的目光落在宁樱身上,不耐烦的朝丫鬟摆手,“祖父的客人,我送她过去,你忙自己的事儿去。”

丫鬟不敢逗留,再次屈膝施礼,小步退走了,直到退出去很远,才敢微微抬眉望向对峙而立的两人,两人紫色的衣衫相得益彰,男俊女美,她心底竟然生出她们是天作之合的感觉来。

宁樱嘴角的笑有些僵,四周的景色都变了,叫她觉得陌生,陌生中心底涌上股落寞的情愫来,她极力摆脱的人和物,都和上辈子不太一样了,她不知是哪儿出了错,喉咙有些干涩,“看影壁上的地形貌似不太一样,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翻新?”

谭慎衍故作不懂她脸上的情绪,朗声一笑,小声道,“你心里知道就好,为此,父亲费了不少心力,累得生病了,走吧,我们去祖父院子里。”

她不想踏进这,哪怕景致大变样,有些不好的记忆仍然还在她脑子里。

随行的是闻妈妈金桂银桂,没有侯府的下人,故而也没府里的人听到谭慎衍的话,要知道,侯爷的确生病了,不是累的,而是给气的。

两人并肩而行,院中的景致大不相同,许多回廊甬道都改了,亭子还在,不过因着周围种植的植株,氛围大变了样子,这个侯府,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如今却全变得陌生了。

老侯爷住在青山院,拱门外栽种了大片的常青树,树木葱翠,一丛一丛的绿色,深浅不一,倒是别有番风情,老侯爷坐在正屋里,后背靠着垫子,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满头白发,脸色病弱,一双眼却蕴藏着无限神采,风姿不减当年,宁樱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心下有些紧张,中规中矩的屈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该给老侯爷磕头。

老侯爷捋着胡须,高兴不已,前些日子,孙子说得空了把他中意的小姐带回来给他过目他便一直惦记着,之后孙子说侯府戾气重,恐会吓着她需改建院子,他也认了,他知晓自己没有一年可活了,孙子如果能在他走之前把亲事定下,也算了却他一桩心愿。

“是宁家小六把,抬起头我瞧瞧。”

宁樱略有紧张,抬起头,强忍着心底的情绪,努力的笑了笑,她忽然明白过来,可能,谭慎衍本不是冷酷残暴沉默寡言之人,约莫是身边最亲的人没了,他封闭了自己的心思,渐渐变得不易接近起来,所有的心思都埋在心里。

对侯府的事儿她知之甚少,不过能逼着谭慎衍对付自己的父亲,背后的心酸可想而知。

老侯爷打量几眼,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望了边上的孙子一眼,这年纪,有些小啊,成亲得等到什么时候?

谭慎衍脸上漾着如沐春风的笑,适当提醒老侯爷道,“祖父,前几日得来的一车蜀州特产便是六小姐的。”

收到孙子的暗示,老侯爷笑了起来,难得有个孙子中意的,年纪小就年纪小吧,有胜于无,不管怎么说,他到了地下遇着老婆子和儿媳妇,也算有个交代了,“小六快起来,坐吧,之前,慎衍从外边带了车特产回来,方才我院子里,闻着味儿挺香的,一问才知是别人的。”

老侯爷上了年纪,说话的速度有些慢,咬字也有些模糊了,不过宁樱却听得清楚,脸上轻松笑了起来,“老侯爷若是喜欢,可以尝尝,管事媳妇自己腌制的牛肉,什么口味都有,软硬适中,在庄子上的时候我便喜欢得很。”

她眼中,老侯爷是威风凛凛,威严肃穆之人,没想着,竟是个爱吃的,这点,与她想的大不一样。

谭慎衍将话题引到那车吃食上算开了个好头,老侯爷年轻时去过的地方多,蜀州他是去过的,听他说起蜀州的情形,宁樱愈发放松下来,老侯爷说到主街上的铺子他熟悉的宅子,她回想一番后附和两句提出其中的不同来,城东的面馆不是鳏夫开的而是一对年轻夫妻,说是祖上的手艺,西边的空地起了许多房屋,逢年过节十分热闹,蜀州一面城墙破旧不堪,是有一任巡抚大人做主保留下来,在城墙外重新修葺了新的城墙,打仗弄的民不聊生,巡抚大人希望蜀州百姓能居安思危,哪怕山高皇帝远也不要忘了朝廷对大家的照顾,在那片城墙下死的将士,用他们的身躯缔造了蜀州之后的安宁。

宁樱是女子,没有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心思,然而说到那片城墙时,仍满不可避免的心潮澎湃,喉咙堵塞,人,总要在经历过生离死别后才懂得珍惜一些东西,对一些东西感同身受。

老侯爷听得热血澎湃,激动道,“那位巡抚大人可是个有雄心抱负的,有机会,你会见着他的,他啊,厉害着呢。”

宁樱点头,朝廷重文轻武,巡抚大人能为死去的将士留一片他们奋斗努力的战墙,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络,谭慎衍站在老侯爷身后,轻轻捏着老侯爷肩膀,好久,没见着他这般高兴,谭慎衍望着红唇一张一翕的宁樱,眼里充满了柔情。

晌午时,灰沉沉的天下起雨来,青山院树木葱郁,枝叶繁茂,雨哒哒的拍打着枝叶,仿若无波澜起伏的小调,听得人心平气和。

老侯爷面露倦色,瞅着屋檐下的雨滴,笑着和宁樱道,“你和慎衍在青山院用膳,我这会儿精力不济,回屋休息会儿,待我醒来,你再与我说说蜀州的事儿,几十年的光景过去了,蜀州大变了样子啊......”

宁樱本是想回了,听了这话,没来由地点头应下,谭慎衍扶着老侯爷起身送他回屋,却被老侯爷推开了,“我让罗平扶我,来者是客,你好好招待小六,别怠慢了人家。”

他一生见识过形形□□的人,宁樱说话嗓门大,这种人做事不拘一格,张扬随性,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他感受得到宁樱对他的钦佩,这种钦佩不是做张作小心翼翼的奉承迎合他说的话,而是打心底敬重他,这点,他只在手底下的将士以及宫里那两位身上看到过,不由得叫他生出许多感慨来。

罗平上前,谭慎衍将老侯爷的手放到罗平手里,回眸瞅了眼宁樱,见她态度谦卑,目光一直凝视着老侯爷,面色一软,退回去和她说话。

老侯爷身体不适,青山院有小厨房,呈上来的都是些家常菜,其中一样吸引了宁樱的目光,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里堆着颜色不一的牛肉,摆放的跟花儿似的好看,她握着筷子,眼珠子转了转,“是吴管事捎来的牛肉?”

谭慎衍替她夹了块放她碗里,笑道,“知道你惦记着,方才让人拿了些出来给你解解馋,傍晚你便能全捎回去了。”

谭慎衍用的是他自己的筷子,宁樱脸不自在的红了下,有的事情她能感受到,只是他不说破,她便不好拒绝,她总不能拉着谭慎衍说,我这辈子不会嫁给你了,你喜欢别的姑娘吧,万一自作多情了怎么办?往后她都没脸抬头做人了。

故作看不见碗里的牛肉,她自己往盘子里夹了块,谁知,谭慎衍却道,“先吃五香味的,麻辣的刺激肠胃,会不舒服,循序渐进,肠胃适应后再说。”

宁樱撇嘴,筷子一转落在了旁边的五香味牛肉上,不管怎么说,她不肯动碗里谭慎衍夹过来的肉,谭慎衍也不生气,问起宁樱蜀州的事情来,“许久没见祖父像今日这般开心过,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六小姐能否答应。”

宁樱下意识的想要摇头,但看谭慎衍眉目认真,其间萦绕着淡淡的担忧,她舌头打转,低下头,漫不经心道,“我能耐有限,你说出来,不太出格的话,我琢磨琢磨。”

她不是糊涂之人,谭慎衍要她帮的忙必然是麻烦事,她坐在青岩侯府的屋子里,直截了当拒绝她,不太好,于是,她才想了这个法子,为难的话,她势必是不会答应的,能力范围外的,她不会逞强应下。

看她心软,谭慎衍又笑了起来,她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如今对他并非那般排斥,从南山寺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换个人,她一定不会同意人进屋的,她知道自己不会伤害她,才愿意他进屋,好坏,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哪怕,她心软的目的是在想如何拒绝他。

“往后,若你得空了,能不能常常过来陪祖父说说话?”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私心,是真的想宁樱陪陪老侯爷,让他过得开心些,老侯爷上了年纪,喜欢说年轻时候的事,他从小听到大,老侯爷和他说的时候没有那种面对外人的新鲜感,宁樱不同,她对老侯爷敬重,更了解蜀州的风俗,许多方面,和老侯爷有共鸣。

薛叔说祖父活不过年底,祖父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让青岩侯繁荣昌盛,他能娶妻生子,宁樱十三了,祖父支撑两年便够了,若是有可能的话。

宁樱面色怔忡,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想起黄氏快死的时候,其实,谭慎衍用不着娶她,却还是应下,该是不想让黄氏死不瞑目,那是她最喜欢的女儿,没见着她找到靠山,黄氏哪儿舍得走?

投桃报李,如今是老侯爷,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府里我祖父和父亲怕是问,你想法子搪塞他们,我隔几日就过来陪老侯爷说说话。”

她若能为老侯爷做些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没理由拒绝。

谭慎衍起初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爽快的应承下来,如远山的眉挑了挑,语气轻柔道,“我会想法子的,你过来时,我让福昌去宁府接你。”

宁樱想说不用,随即想到什么,没有吭声,算是应下。

雨不见停,老侯爷睡了一觉,又吃了汤药,脸色好了许多,外边下着雨,风凉,谭慎衍怕老侯爷身子受不住,和他说送宁樱回去了,改日再让宁樱过来看他,老侯爷眉头一皱,不高兴道,“这会时辰早着,天又还下着雨,小六出门淋雨着凉怎么办,扶我出去,我和小六还有要紧事没说。”

谭慎衍以为他还想问蜀州之事,无法,出去关上窗户后让罗平扶老侯爷出来,谁知,老侯爷开门却问,“在南山寺,慎衍可是跑到你屋里去了?”

开门见山,问的宁樱面红耳赤,看谭慎衍转过头,也不太好意思。

“你别怕,侯府的规矩还在,我让他娶你,做出这等事,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侯爷坐在圈椅上,眉目含怒的朝谭慎衍道,“若不是福昌说起,我还不知你竟然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事情来,小六是个小姑娘不懂,你一大把年纪了不知晓其中利害?改名日我亲自登门为你提亲。”

听到前边,谭慎衍手紧了紧,目光冷冽的瞥过门口,福昌欲哭无泪,老侯爷保证不说,还没两句就把自己供了出来,他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向屋内,见谭慎衍低着头,面色微沉,脑子里定是在想如何折磨他,不由得虎躯一震,哀嚎不已。

谭慎衍不动声色,听完最后一句,他抬了抬眉,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再看门口时,笑容如寒冬云层里的暖阳,暖融人心,虚无缥缈,这是福昌从未见过的,所以,他是躲过一劫了,功大于过?

他也是逼不得已,谭慎衍向老侯爷透露过有中意的女子,老侯爷不折手段套他的话,他年纪小哪是老侯爷的对手,没有法子,说了一点点,谁知,老侯爷不满足,连消带打的问他更多,他招架不说,说了些老侯爷爱听的,老侯爷最想抱曾孙,他摸透老侯爷的这个心思才说了谭慎衍夜闯宁樱屋子的事儿,不过没提及宁樱年龄,有的事情,浮想联翩更美妙。

不成想,老侯爷将他出卖了......

和谭慎衍的喜悦不同,宁樱脸色发白,手无适的抓着衣角,心乱如麻,“误会一场,那晚南山寺不太平,谭侍郎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并未有什么冒犯的举动,老侯爷别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轻轻颤动着,唇色都变了,好似避他为洪水猛兽,见她这样,谭慎衍的心钝痛了下,循序渐进,老侯爷的话太过急躁了,扶着老侯爷,温声道,“祖父,您听福昌乱说,他见风使舵,最爱花言巧语,骗您的,当晚我抓人,在窗户下和六小姐说了几句话,并未进屋,薛小姐住隔壁,我也去了问过的,您不信,下回薛小姐来府里,您问她便知。”

老侯爷没想到宁樱反应这般大,看孙子脸色不太好,约莫知道自己心急办了坏事,咳嗽两声道,“哎,见到小六我太过喜欢,总想能将她接到府里来,小六,你不会怪我吧?”

宁樱笑着摇了摇头,看得出来,笑得极为苍白。

老侯爷心里就奇了怪了,谭慎衍仪表堂堂,英气勃发,喜欢他的人能坐满一间屋子,怎宁樱就看不上了?难道嫌弃谭慎衍年纪大?

说了几句话,宁樱不顾还下着雨,随意找了借口要离去,老侯爷心底有些难受,让谭慎衍送宁樱出门,和一边的罗平道,“那六小姐是不是看不上慎衍?平日就让慎衍待人温和些,别不给人留情面,这下好了......”

罗平是老侯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孤儿,为了报恩,老侯爷病后他一直伺候老侯爷,了解老侯爷的心思,“我看着六小姐是个心思通透的,听说之前薛府的小太医和她走得近,会不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侯爷看了罗平两眼,坚定不移的摇摇头,“朋友妻不可欺,若真是小墨看中的姑娘,慎衍不会和我说那些,那六小姐,难道是怕富堂的事儿牵扯到她?”

罗平觉得不太可能,谭富堂的时候皇上有了决断,不会再翻出来重新处置,然而,不等他开口,老侯爷便道,“他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哪怕他碌碌无为一辈子都是外人敬重的侯爷,结果做出那等欺师灭祖的事情来,你去把侯爷给我叫过来......”

“......”罗平瞅了眼淅淅沥沥的雨,替老侯爷顺背,劝道,“侯爷病了,在床上躺着,不过待他好了再说,世子爷打小就是个城府的,他认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依我看,六小姐早晚都是您孙媳妇,别着急。”

听着这话,老侯爷心里熨帖了些,话锋一转,道,“小六就是个性子好的,进退有度,往后你在边上多提点慎衍两句,小姑娘吗,都喜欢甜言蜜语,别整日板着脸看人跟看刑部牢里一群罪犯似的,好好哄,别吓着人家了......”

罗平连连点头,谭慎衍的性子的确过于清冷了,谭富堂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察觉到苗头,最后,谭慎衍就该背上弑父的名声了,这种人,一辈子都要活在世人的谴责中。

然而,他听着老侯爷的话又觉得好笑,不是她孙媳妇就六小姐,是他孙媳妇就小六,亲疏分明,谁能相信他活不过年底了?

谭慎衍本想送宁樱回府,看她走得快,扶着闻妈妈的手上了马车,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见此他不忍追上去了,只要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她便是他的,若有了其他人,他也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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