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诡谲录

俞杍兮

首页 >> 汴京诡谲录 >> 汴京诡谲录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拒嫁豪门:少夫人99次出逃 末世重生,夫囤枪来妻囤粮 折娇啼 一品毒妃 五零空间,我带三家商场养崽暴富 穿进年代文,我搜刮极品所有财产 鬼神天师道 末世女穿越年代的肆意生活 农门长姐,女特种兵靠种田逆袭 本想咸鱼一身轻,国家选中当精英 
汴京诡谲录 俞杍兮 - 汴京诡谲录全文阅读 - 汴京诡谲录txt下载 - 汴京诡谲录最新章节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

第3章 尸语迷踪

上一章书 页下一章阅读记录

暴雨是突然砸下来的,毫无征兆。

前一刻还只是天边堆积着铅灰色的、沉甸甸的云,空气黏腻闷热,裹着尘土和腐烂草叶的气味,死死压在人的口鼻之上。下一刻,天际便猛地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子,惊雷炸响,像是巨神挥鞭抽碎了苍穹,紧接着,天河决堤,雨水不是落下,而是倾倒,狂暴地冲刷着这片被遗忘的贫瘠土地。

黄土瞬间化为一片泥泞的沼泽,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噗嗤”的呻吟,黏稠的泥浆死死咬着鞋底,仿佛地下有无数只冰冷的手,试图将闯入者拖入无尽的深渊。

我和余尘是被这场暴雨,以及比暴雨更紧迫的东西,驱赶进这个蜷缩在山坳里的村子的。

身后,那几条鬼魅般的影子,在林间若隐若现,已经缀了我们大半日。不知是“销器门”那帮鼻子比狗还灵的杀手,还是其他也被“青衣”线索吸引来的豺狼。前方,那份不知从哪个濒死信使嘴里抠出来的、语焉不详的路线图,指向这片荒芜之地,标记着一个墨点大小的村落,旁边用几乎褪色的朱砂写着“坳子村”三个小字,像一滴干涸的血。

地图边缘还有一行更小的批注:地瘠,人稀,近水源,慎入。

最后一个词,墨迹深重,几乎戳破了纸背。

现在,这“慎入”二字,如同烙印,烫在我的眼皮底下。

村子比想象中更破败,更死寂。它瘫在两座秃山夹峙的褶皱里,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几十座低矮的土坯房和歪斜的石屋毫无生气地趴伏着,多数已经塌了顶,露出黑洞洞的腹腔,残垣断壁被雨水冲刷,露出里面干枯的草秸和碎石头。少数几间尚能遮风挡雨的,窗户也大多用破烂的草席或朽木板堵着,缝隙里透不出半点暖光,只有一种昏沉黯淡的油灯残影,偶尔映出一张张迅速闪过的、麻木而警惕的脸,比鬼影更森然。

空气里一股子雨水也压不住的浓重霉味、牲口粪尿的骚臭,还有一种更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败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让人喉头发紧。

静。死一样的静。除了震耳欲聋的暴雨哗啦声,竟连一声最常见的犬吠鸡鸣都听不见。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这雨水、这村庄,彻底吞噬了。

唯一的例外,是村子中央那口被几块粗糙青石板勉强圈起来的古井。井口幽深,黑洞洞的,雨水汇成细流,不断注入其中,却听不到丝毫回响,仿佛直通九幽。

“这地方…邪性得很。”林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紧绷和生理性的不适。他出身江南书香望族,几时受过这种颠沛泥泞之苦。锦缎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微微发抖的颀长身形,昂贵的云纹靴深陷泥沼,每拔出来一次都显得格外艰难。雨水顺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狼狈,却依然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贵气。

余尘没说话。他甚至没有多看林晏一眼。那双总是过于平静、近乎漠然的眼睛,像两口冻井,缓缓扫过泥泞不堪的道路、死寂无声的屋舍、那些在窗口迅速躲闪的、窥伺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那口沉默的古井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他只是沉默地稍稍调整了一下背上那只沉甸甸、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木箱——那是他从不离身的家伙事,里面是他验尸的工具,冰冷,精确,如同他这个人。

我们最终勉强找到一间还算完整、至少屋顶漏得不那么厉害的废弃石屋落脚。屋里空荡,只有一堆烂稻草和几块散落的石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鸟兽粪便混合的气味。生不起火,湿柴只会冒出呛人的浓烟。我们只能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啃着被雨水浸得发软发胀、口感如同嚼蜡的干粮。

屋外,天色彻底黑透,泼墨一般。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狂,风助雨势,抽打着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有时听起来,竟像是许多人在暗夜里压抑地哭泣、絮语。

就在这风雨的嘈杂中,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嚎,猛地刺破夜空,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又没了!天杀的!又没了啊——!柱子!我的儿啊——!”

那哭声是从村子东头飘来的,嘶哑,绝望,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穿透雨幕,一下下刮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我和余尘起身,没有任何交流,一前一后冲入瓢泼大雨之中。

低矮的土屋前,已经稀稀拉拉围了几个村民,举着破烂的蓑衣或斗笠,脸色在几盏昏黄跳动、被风吹得明灭不定的油灯光芒映照下,青白得如同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水鬼。他们看到我们这两个明显是外乡人的不速之客,眼神里的排斥、恐惧、还有一种深切的麻木,几乎凝成了实质,下意识地齐刷刷后退了半步,挤成一团,像受惊的兽群。

屋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恐惧汗液和某种淡淡苦味的浑浊气息,裹挟着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冲出来。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瘫倒在冰冷的泥土地面上,枯瘦的手指甲因为用力捶打而翻起,渗出血丝,混合着泥水。炕上,一床破旧的草席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中年汉子,双目圆睁,瞳孔缩得极小,几乎只剩下两个黑点,死死盯着低矮黢黑的屋顶,仿佛死前看到了极度恐怖、远超想象的东西。整张脸都扭曲成了极致的惊骇,肌肉僵硬地绷紧,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尖叫。

“第七个了…是第七个了…”人群里,有人神经质地低语,声音发颤,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绝望,“山神爷…山神爷收人来了…索命来了…躲不过,都躲不过…”

“外乡人!”一个像是村老模样、干瘦得像根被风干的柴禾、脸上皱纹深刻得能夹死苍蝇的男人,猛地从人群中踏出一步,枯枝般的手指剧烈颤抖着,直直指向我们,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就是你们!是你们带来的晦气!你们一来,柱子就没了!是你们触怒了山神爷!灾星!滚出去!滚出坳子村!”

人群一阵骚动,那目光里的恐惧迅速变质,发酵,掺入了某种危险的、孤注一掷的、需要寻找宣泄口的狂暴敌意。几张饱经风霜、被苦难刻满痕迹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浑浊而凶狠。

余尘仿佛完全没听到这些恶毒的指控,也没看到那些几乎要将我们生吞活剥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径直绕过地上哭嚎的老妇,走到炕边,将他背上那只油布包裹的木箱小心翼翼放下。解开绳结,掀开油布,露出里面一层厚实的黑色软衬,以及软衬上擦拭得锃亮、却无一例外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各种奇形刀具、镊子、探针、小锯、钩尺……在昏暗跳跃的油灯下,这些器械肃杀、精确,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不像救人的工具,反倒像某种残酷的刑具。

村民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吸气声和骚动。

“你干什么?!不准碰我儿子!让他安生!安生走!”老妇人像是被刺激了,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余尘,枯瘦的手指要去抓挠他的脸。

余尘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极快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格开了老妇的手腕,同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抬起来,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威胁,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专注于某项工作的绝对冷静。这种冷静,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硬生生将老妇人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动作都冻在了原地,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无法成调的气音。

他戴上一副鞣制得极薄、贴合手型的皮手套,手指修长而稳定,动作流畅地开始仔细检查尸体。翻看僵硬的眼睑,探查大张的口腔,按压开始形成的暗紫色尸斑,一寸一寸皮肤,甚至指甲缝隙,都极有耐心地查验过去。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

我则悄然侧身,挡在了门口,看似随意,实则全身肌肉微微绷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以及门外越聚越多、情绪越来越不稳的村民。这屋子极其简陋,贫寒彻骨。除了土炕和破席,只有一张歪腿的木桌,几个树墩做的凳子,角落里堆着几件磨损严重的农具,冷灶台上落着灰。唯一显眼的,是炕头那张小木桌上放着的一个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色的、近乎漆黑的、像是放凉了的药茶一样的液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的草根和苦树皮混合的气味,在这污浊的空气里,固执地钻入鼻腔。

屋外,村民的窃窃私语汇集成一片压抑的、危险的嗡嗡声,像无数被惊扰的毒蜂在酝酿着致命的攻击。雨声、风声、哭声、诅咒声、还有这低语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没有明显外伤。”余尘的声音低沉平稳,奇异地穿透了背景的所有嘈杂,“窒息征象不明显。肌肉痉挛扭曲的程度异常剧烈…远超寻常瘈疭。初步看,像是某种极其剧烈的神经毒素,作用于心神。”

他拿起那只粗陶碗,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旋即松开。

“他今天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我抓住时机,转向那似乎被余尘的气势慑住、暂时失语的老妇人,尽量让声音显得和缓,不带压迫感。

“没…没吃啥特别的…”老妇人眼神浑浊,躲躲闪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的人群,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干瘦村老,“就跟往常一样…从坡上回来,渴得厉害,喝了碗凉茶…就…就…”

“凉茶?用什么煮的?”我追问。

“就…后山采的些寻常草药,老方子了…败火,解乏…家家…家家都喝的…”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那种下意识流露的恐惧,比大声否认更令人心惊。

家家都喝?我和余尘的目光再次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能给我们看看那些草药吗?或者,告诉我们是在后山哪里采的?”我继续问,试图从那层厚厚的恐惧外壳上撬开一丝缝隙。

老妇人嘴唇哆嗦着,还没答话,门外那干瘦村老猛地推开前面的人,挤到门口,脸色铁青,语气又硬又冲,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外乡人!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打听那么多想干啥?!柱子就是冲撞了山神爷!坏了规矩!这是山神降罚!你们再胡来,瞎打听,惹得山神爷更怒,我们全村…全村都得跟你们一起陪葬!”

“若是山神降罚,”余尘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入所有的喧哗和躁动,瞬间带来一种诡异的安静,“为何只挑壮年男子下手?死状为何如此整齐划一?前六位死者,也是如此症状?也是如此惊恐莫名?”

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那种安静,带着更浓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慌,以及一种被赤裸裸撕开伪装后的僵硬和…凶狠。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山神爷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测的?!”村老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脚厉声喝骂,唾沫星子混着雨水飞溅。

余尘不再理会他近乎癫狂的叫嚣。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尸体上,专注得可怕。他的手指在死者微张的、僵硬的的口唇附近细细摸索,然后,拿起那把小巧锋利、刃口泛着幽光的银刀。

“你!你要对我儿子干什么!不准动他!不准!”老妇人又激动起来。

村老也想冲进来阻拦。

但余尘的动作太快,太决绝。刀刃寒光一闪,极其利落精准地在死者胃部相应的体表位置,划开一个细小的、几乎不见血的口子。没有多少血流出来。他用一把特制的细长镊子探入,极其小心地取出一小点尚未完全消化的、糊状的食糜,放在一只消过毒的亮银碟子里。接着,他又从那粗陶碗碗底刮下一点漆黑的残留物,滴上几滴从随身皮囊里倒出的清水,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地调和、探查。

所有的村民,包括那激动的村老和哀泣的老妇,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根纤细的银针,仿佛那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判官笔。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针尖没有变黑。

人群中似乎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骚动。

但余尘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他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放下银针,他拿起另一片薄如柳叶、柔韧锋利的奇怪刀具,对我递过一个极短促的眼神。

我立刻上前,用手稳住尸体冰冷僵硬的肩膀。屋外的风雨声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小了,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惊恐、愤怒、好奇还是绝望,都死死聚焦在那把造型奇特的小刀上。

刀尖精准地抵在胸骨正中,寻找着那极其微小的软骨连接缝隙。余尘的手稳得像磐石。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那是刀刃切割软骨和韧带的摩擦声。

然后,他手腕猛地一沉,一错——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头皮发炸的骨骼断裂声,在死寂的屋里猛然炸开!

伴随着这声脆响,在那折断的、森白中透着死灰色的肋骨缝隙深处,一点幽蓝色的、微弱却无比诡异的荧光,倏地亮了起来!像是一小簇被强行从骨髓深处、从生命尽头拽出的鬼火,跳跃着,闪烁着,映照着余尘毫无表情的侧脸和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

“啊——!鬼!鬼火啊!”

“山神爷发怒了!显灵了!显灵了啊!”

村民中爆发出惊恐至极的、撕心裂肺的尖叫,人群像被开水泼到的蚂蚁,轰然炸开,连连后退,挤作一团,不少人直接瘫软在泥水里,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最不祥的景象,末日降临!

那诡异的荧光似乎极其喜欢这潮湿的空气,沾了雨水汽,竟像是活物般,开始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混在弥漫的死亡气息和雨水的腥味里,幽幽地浮动,蓝得令人心头发毛。

余尘举着那截还在渗出幽幽蓝光的断骨,猛地转向门外惊恐万状、几近崩溃的人群,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锐利的、几乎能撕裂雨幕、劈开愚昧的冰冷力量:“要祭拜的是你们——!”

他一步踏出屋外,毅然走入倾盆暴雨之中,任凭冰冷的雨水疯狂浇淋在他身上、脸上,以及那截举向天空的森然断骨上!更多的幽蓝荧光从骨缝中被雨水冲刷、渗析出来,如同流淌的蓝色眼泪,滴落在地面浑浊的积水中。奇迹般的,那荧光竟不熄灭,反而在水中蜿蜒开来,泛起一丝丝、一缕缕更加清晰诡异的蓝芒,它们汇聚着,如同无数有了生命的细小毒蛇,顺着水流的方向,蜿蜒流淌,最终,无一例外地,都指向——村中央那口在暴雨中沉默伫立的古井!

“看看这场雨,”余尘的声音穿透重重雨幕,冰冷地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上,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意味,“他在哭。”

“是井水!”我心脏猛地一缩,失声喝道,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你们喝的水!问题出在井水里!”

人群彻底乱了,哭喊声、惊叫声、诅咒声、崩溃的嚎哭声炸成一团,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至每个人脸上。有人疯狂地试图远离水洼,有人跪在地上对着井口磕头,有人则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

就在这时,我死死盯着那飘散的、遇水不灭反而更显幽诡妖异的蓝芒,脑子里像是被一道惨白的闪电狠狠劈过!一段深藏在家族秘典最深处、最晦涩、最阴毒、被视为极大不祥、连父亲都三令五申严禁我多看一眼的记载,猛地撞入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寒意!

我浑身剧烈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下意识地猛地抓住余尘举着断骨的手臂,冰凉的手指几乎掐进他湿透的衣袖里,声音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破碎不成调:“余尘…这…这好像是…是‘渊泣’!是‘渊泣’!”

余尘猛地转头看我,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瞬间剥离了所有平静伪装,直刺核心。

我急促地喘息着,巨大的惊骇和源自家族秘闻的本能恐惧攫住了我,让我的话语都变得急促而混乱:“我家…我家秘典里…禁术篇最后一卷…记过…一种近乎失传的古老毒术…需…需以特殊同源血脉为引,活取心头精血三滴,混以尸苔、阴蕈、蚀骨木灰…埋入极阴之水眼…经…经三代人血祭滋养,怨气沉疴,方能…方能养成…毒成之日,遇水则显,幽蓝如魂泣…故名…故名‘渊泣’!”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那口在暴雨中沉默如巨兽、不断吸纳着幽蓝光流的古井,一个可怕到令人头皮炸开、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井底…井底沉着的…难道是…养毒的血引…那些…那些…”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我颤抖的手指,齐刷刷地、带着极致恐惧地,投向那口黑沉沉的、仿佛连接着地狱的井。

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向了人群最前方——那个最初指责我们、干瘦得像骷髅、此刻却面无人色的村老。

他是已故老村长的亲弟弟,现任村长的亲叔叔。

老家伙的脸,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灰败得如同墓穴里的裹尸布,深刻的皱纹疯狂地扭曲着,抽搐着,如同爬满了挣扎的蛆虫。他不是在看我们,也不是在看那口致命的井,他的目光涣散而疯狂,死死地盯着、黏在余尘手中那截还在幽幽散发着不祥蓝光的肋骨上,嘴唇哆嗦得像是发了疟疾,喃喃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无尽惊恐和绝望的音节:

“…爹…?”

雨更大了,疯狂地砸落,冲刷着每个人僵硬冰冷的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幽蓝荧光,源源不断地注入那口古井。

那口井,在黑夜里, silent and deep ,像一只终于等到盛宴开席的、贪婪而冰冷的眼睛。

那一声破碎的“爹?”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猝不及防地捅进了沸腾油锅般的恐慌里。

瞬间的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喧哗都更令人窒息。

所有的哭嚎、尖叫、诅咒,都被这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掐断在喉咙里。每一张脸上,惊恐尚未褪去,却又被一种更深沉、更茫然、更巨大的骇然覆盖。他们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理解,只能僵硬地、一寸寸地,再次转动脖颈,目光死死钉在那干瘦村老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上。

雨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沟壑奔流,像是无数条悲伤的溪流。他整个人筛糠般抖着,那双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裂开,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点幽蓝的鬼火,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怖。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向前踉跄了一步,枯爪般的手抬起来,似乎想去触碰那截断骨,又像是要推开什么可怕的梦魇。

“三…三叔公?”一个离得近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后生,怯生生地、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声音在雨里飘摇。

老村老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呼唤惊醒,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却不再是看着断骨,而是猛地转向那口古井!那眼神,充满了极度复杂的情感——恐惧、愧疚、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还有…绝望的认命。

“是…是了…是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时辰…时辰到了…躲不过…都躲不过…爹…爷爷…太爷爷…回来…回来收债了…”

这话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一些人心中最后的侥幸。

“什么意思?!三叔公!你说清楚!什么爹?什么收债?!”人群里,一个身材高壮、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猛地吼起来,他是死去的柱子生前一起打猎的伙伴,眼睛赤红,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老村老的破旧衣襟,“柱子是不是白死了?!是不是!你们老赵家!你们到底瞒了啥?!”

老赵家。

这个词像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更深沉的涟漪。村民们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恐惧中开始掺杂质疑、愤怒,以及被长期欺瞒的怨恨。他们看向老村老,也看向人群中其他几个同样姓赵、此刻面如死灰、试图往后缩的村民。

“没有!没有瞒什么!”老村老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汉子的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却虚得发飘,“是山神!是山神爷的旨意!是为了村子!为了大家都能活!献祭…必要的献祭!你们懂什么!懂什么!”

他语无伦次,眼神狂乱,越是强调,越是漏洞百出。

“献祭?”那络腮胡汉子眼睛更红了,猛地指向屋里,“拿柱子的命献祭?!拿前面六条人命献祭?!凭什么?!就凭你们老赵家说了算?!”

“井里到底有什么?!”又有人嘶声喊道,恐惧化作了愤怒的燃料。

“对!井里有什么!说清楚!”

人群开始向前逼近,不再是针对我们这两个外乡人,而是转向了他们自己人中的知情人。长期的压抑、连续的恐怖死亡、以及眼前这超乎想象的诡异景象,终于冲垮了忍耐的堤坝,猜忌和怒火如同脱缰的野马。

余尘缓缓放下了举着断骨的手臂,那点幽蓝荧光在雨中依旧固执地亮着。他退后一步,重新站到屋檐下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突如其来的内乱。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撬开了一条缝隙,剩下的,只需要等待脓疮自己溃破。

我紧紧跟在他身边,心脏仍在狂跳。家族秘典中关于“渊泣”的那些支离破碎、语焉不详却字字惊心的记载,不断在脑中翻涌——“三代血亲为引,怨力锁于阴窍,水脉相通,毒染一方…非大恨大执之人不可为…其后人亦受反噬,代代哀苦,不得善终…”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口井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如果真是“渊泣”,那井底沉埋的,就不仅仅是某个先祖的骸骨,而是…历经三代、至亲之血滋养的毒源!这是一个持续了近百年的、残酷而黑暗的仪式!老赵家,这个村子里看似主导的家族,究竟为什么?又凭什么让全村人陪着承受这可怕的命运?

“是…是祖坟!”混乱中,一个看上去稍微读过几年书、穿着长衫但已洗得发白的中年男人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地喊道,“老赵家的祖坟!是不是…是不是动过?!我记得我爷爷说过…六十多年前,赵老太爷坚持要把祖坟迁到…迁到后山那个断水崖下面!说是那里风水好,能保佑子孙兴旺!当时还死了好几个抬棺的!”

断水崖?那地方我听村民提过,是一处极陡的悬崖,崖下终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石头缝里连草都不长,是村里人平时根本不会去的阴晦之地。风水好?简直是笑话!

人群再次哗然。

“怪不得…怪不得老赵家这些年是起来了,盖了青砖房,可…可死的都是别家的人!”有人愤愤地低吼。

“不止!你们忘了?赵老四前年疯的!赵家老大去年好端端地摔瘸了腿!这…这难道就是保佑?!”另一个妇人尖声道,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快意。

线索开始碎片般地拼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老村老赵三叔公听着这些议论,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他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只是反复喃喃着“都是为了村子…山神爷的旨意…”,像是念着某种麻痹自己的咒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余尘,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井水。毒源在井里。想活命,就别再喝一口井水。”

这句话像冰水浇头,让激愤的人群瞬间冷静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那…那怎么办?!”

“井水不能喝,我们喝什么?!”

“毒…毒能解吗?”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余尘身上,充满了祈求。

余尘却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检索着记忆中那艰涩的记载:“‘渊泣’之毒,已与水脉相融,极难根除。记载上说…需首先起出毒引,破其核心,再以…以烈阳炙烤之土、百丈深泉之水,辅以…净血草…反复冲刷浸泡水脉,或许…或许经年累月,能逐渐淡化毒性。”我说得艰难,因为这些记载本就模糊,而且“净血草”这种东西,我只在古籍图上见过,现实中几乎闻所未闻。

希望渺茫。村民的脸上瞬间写满了绝望。

“起出毒引!”络腮胡汉子却抓住了第一个关键词,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再次盯住赵三叔公,“就是说,要把井底下你们老赵家埋的脏东西挖出来?!是不是!”

赵三叔公浑身一颤,像是被踩中了尾巴,尖叫道:“不能挖!不能挖!挖了山神爷会降下更大的惩罚!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几乎印证了所有的猜测。

“由不得你!”络腮胡汉子怒吼一声,猛地一挥手,“乡亲们!还想活命的!跟我来!拿家伙!把这吃人的井给我挖开!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对赵家长期以来的畏惧。几个年轻力壮、家里也有亲人莫名死去的后生首先响应,纷纷冲向旁边的屋舍寻找锄头、铁锹、镐头。更多的人在犹豫片刻后,也咬咬牙跟了上去。

赵三叔公和他那几个赵姓族人试图阻拦,却被愤怒的人群推搡到一边,只能绝望地哭喊、咒骂。

暴雨依旧。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

火把被点燃了,昏黄的光晕在雨中顽强地跳跃着,照亮了一张张被雨水、泥浆、恐惧和愤怒弄得狰狞的脸,也照亮了那口幽深的、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古井。

锄头重重砸在井沿的青石上,迸溅出火星。镐头开始挖掘井口周围被踩得坚实的泥土。

我和余尘退到稍远的地方,看着这混乱而疯狂的一幕。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

林晏的脸色依旧苍白,他靠着一截断墙,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眼前这揭露出来的、远超想象的黑暗与残酷。他忽然低声对我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余兄…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家里那些老人,提起某些‘古法’,总是那般讳莫如深,甚至…恐惧。”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疯狂挖掘的村民。

井口周围的泥土被一点点挖开,露出下面更深色的、湿漉漉的土层。 progress 比想象中慢,雨水不断灌入挖开的坑洼,使其变成泥潭。

突然,“铛”的一声脆响!

一个村民的铁镐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是石头那种闷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有东西!”挖到那东西的村民声音发颤地喊道。

几把火把立刻凑了过去。

昏黄的光线下,泥水里,隐约露出一角…惨白。

不是石头的青灰,也不是泥土的褐黄。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某种生物骨骼的惨白。

挖掘变得更加小心,但也更加急促。越来越多的手加入进来,用手扒开泥浆。

渐渐地,一具具扭曲的、纠缠在一起的森白骸骨,暴露在火光和雨水中!

不是一具,而是好多具!它们被深深地、刻意地埋在井壁周围,像是某种邪恶的阵法,拱卫着这口井,或者说…污染着这口井。

骸骨大多已经破碎不堪,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脆裂感,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人的骨骼。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乎所有暴露出来的骨骼断裂面,在火光的特定角度照射下,都能看到那种丝丝缕缕、幽蓝诡异的荧光在隐隐流动!仿佛毒性已经彻底沁入了它们的每一寸骨髓!

“啊——!”有妇人当场吓晕过去。

就连那些挖掘的汉子,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赵三叔公看到这些骸骨,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在泥地里,发出呜呜的、不似人声的哀嚎,不住地磕头:“祖宗…罪过…罪过啊…”

余尘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戴上了手套,他走上前,无视周围的惊恐和泥泞,蹲下身,仔细察看着那些骸骨。他用一根细铁签轻轻拨动,目光敏锐地扫过骨骼的形态、排列方式、以及那种诡异的蓝色。

片刻,他站起身,声音依旧是那种冷静到残酷的平稳:“埋藏时间跨度很大。最早这些,”他指了指最底层几具几乎快要粉碎的骸骨,“至少超过一甲子。最近的一具…不会超过十年。”

六十年。三代人。

他的话,像最后的判决。

雨,不知何时,竟然小了一些。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

那口被挖得一片狼藉的古井,如同一个被强行剖开的巨大伤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散发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井水幽深,倒映着跳动的火把和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

井边,是纠缠的、泛着幽蓝鬼火的先祖骸骨。

真相大白,却冰冷得让人感受不到丝毫解脱。

挖出了毒源,然后呢?这被诅咒的土地,这被污染的水源,这村里每个人身上可能早已潜伏的毒性…该如何活下去?

“净血草…”我喃喃自语,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那只是古籍上一个缥缈的名字。

余尘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村落,最后落在我脸上。

“离开这里。”他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毒已深入水脉,非药石能速解。留下无用。”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而且,‘他们’…可能快到了。”

我心中一凛,明白他指的是之前追踪我们的人。这里的动静太大了,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我看向林晏,他点了点头,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坚定了不少。

我们不再理会身后那烂摊子。村民们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未来的茫然中,也无人再留意我们这三个外乡人。

收拾起简单的行囊,重新踏入泥泞。雨变成了冰冷的细雨,霏霏洒洒。

离开村口很远,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坳子村蜷缩在灰暗的山坳里,死气沉沉,那点微弱的火光,仿佛随时会被无尽的阴暗吞没。

在村口一棵被雷劈过一半的老槐树下,余尘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弯腰,从虬结的树根缝隙里,捡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手指长短、做工极其精巧的青铜残片,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残片呈羽状,上面蚀刻着极其繁复古老的、如同云雷盘旋的纹路,而在纹路的中心,刻着一个非常非常小、却清晰无比的篆体字——

“青衣”。

残片边缘新鲜断裂,似乎是不久前有人匆忙经过时,不小心被树枝刮落留下的。

风雨如晦,前路茫茫。

这枚意外获得的、指向明确的线索,却并没有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心情更加沉重。

下一站,又会在哪里?等待着我们的,又会是什么?

上一章目 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乾坤剑神 总裁的替身前妻【完结】 你别撒娇了 春色田野 科举之男装大佬 天人图谱 校花的贴身高手 地狱公寓 小村春色 论以貌取人的下场 临渊行 魔女天娇美人志 都市娇妻之美女后宫 九转金身决 偏执大佬他又A又疯 寄宿妈妈的闺蜜家后,阿姨破产了 渔港春夜 你们一个都别想重生 老爸是女神 这媳妇儿的性别不太对啊! 
经典收藏虚空塔 谍战之我是财神 一个交警,抢刑侦的案子合适吗? 原神之我和雷电影交换身体 猎人世界里的除念师 原神之魔神活下来很合理 宇智波家的轮回者 抗战,开局八一三战役 同时穿越无数世界 末世轮回系统:我是最强战神! 天道葫芦 变身萝莉主播 七零捡漏老宅后,小可怜一夜暴富 原神:统御诸海之神 老娘要抗日 重生人在惊奇先生 我在西游加点修行 抗战:我在亮剑卖军械 亮剑:追随孔过瘾,打造最强军工 异世界重生成为小骷髅 
最近更新戏神,戏神道 穿成九千岁娇娇宠 神奇宝贝之我的宝可梦全是异色 我教会青春成长 五零:踹渣爹,搬空祖宅陪妈改嫁 火影,我的天赋能无限进化 斩将变强?我带截教杀穿封神 团宠妹妹的排球天才路 五岁小药童,靠挖野菜养活侯府 嫡女逆袭成皇商 被一见钟情后! 年少轻狂:我要当天下第一! 崩坏:我拥有尸兄的能力 宅斗?不,本宫要的是万里江山 班级后排大神的规则怪谈日记 纨绔太子的追妻日常 偷渡惊悚游戏,我嘎嘎卖鬼 谁说穿越不好的,这穿越可太好了 盛夏日汽水 芙宁娜与提瓦特编年史 
汴京诡谲录 俞杍兮 - 汴京诡谲录txt下载 - 汴京诡谲录最新章节 - 汴京诡谲录全文阅读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