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雨打芭蕉瓮生香
夜雨来得猝不及防,先是几滴冷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转瞬便连成一片密雨,将院子罩在白茫茫的水汽里。
沈未央踮脚把窗台上的青瓷瓶往里挪了挪,瓶里插着的几枝青梅枝,是早上崔杋帮她折的,此刻正有细小的雨珠顺着枝桠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在看什么?”崔杋抱着一捆干柴从柴房出来,额发被雨气打湿,贴在脑门上。他把柴塞进灶膛边的柴堆,又转身去关柴房的门,“这雨怕是要下到后半夜,东墙的南瓜架没扎牢,我得再去加固加固。”
“别去了,”沈未央从门后取了件蓑衣递给他,“爹说雨大的时候墙根会滑坡,等雨小了再弄不迟。”她指着灶台上的陶瓮,“你看,早上埋在灶灰里的青梅,现在该翻个个儿了。”
陶瓮里铺着细盐和晒干的紫苏叶,青梅被均匀地埋在里面,正等着析出水分。崔杋洗了手,小心翼翼地扒开盐粒,把压在底下的青梅一个个翻上来,指尖碰到果子冰凉的外皮,沾了层细细的盐霜。
“你娘以前腌青梅,也是这么做的?”沈未央蹲在旁边看,鼻尖萦绕着盐粒混着青梅酸涩的气息。
“嗯,不过她会在瓮底铺层稻草,说能透气。”崔杋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柴房跑,回来时手里攥着一把干燥的稻草,“刚才清理柴堆时看到的,正好能用。”他把稻草撕成细条,沿着瓮壁铺了一圈,“这样青梅不容易烂,等腌透了,酸中带点甜。”
沈未央看着他认真摆弄稻草的样子,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还懂这些。”
“以前总帮我娘打下手嘛。”崔杋的指尖被稻草划出细小的红痕,他浑然不觉,只顾着把青梅摆得更整齐些,“我娘说,做事得有耐心,就像腌青梅,急不得,得等雨水落透了,日头晒足了,滋味才能钻到骨头里去。”
雨势渐大,芭蕉叶被打得噼啪作响,倒像是在应和他的话。沈父披着蓑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是刚从地窖取出来的陶坛。“把这坛去年的青梅酒开封吧,”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雨天喝两口,暖身子。”
崔杋连忙找来开坛的木槌,沈未央则去灶房拿了三个粗瓷碗。木槌轻轻敲在坛口的泥封上,“咔”的一声,泥块簌簌落下,一股醇厚的酒香混着青梅的清酸立刻漫了出来,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
“好香!”沈未央凑近闻了闻,眼睛亮晶晶的,“比去年闻着更醇了。”
崔杋给三个碗里各斟了小半碗,酒液呈琥珀色,在碗里轻轻晃荡,像揉碎了的夕阳。沈父端起碗抿了一口,咂咂嘴:“今年的新青梅长得好,等腌好了,再封三坛,明年此时开封,滋味定更胜一筹。”
“我来封!”崔杋立刻接话,“我记得我家有个老法子,封坛时在泥里掺点南瓜藤汁,能让酒香更绵密,到时候我试试?”
“哦?还有这说法?”沈父来了兴致,“那可得记着,等南瓜藤长老了,留几枝榨汁。”
雨还在下,芭蕉叶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三人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慢慢喝着青梅酒,听着雨声,偶尔说上几句话,像是怕惊扰了这雨天的静谧。
沈未央看着崔杋低头喝酒的样子,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侧脸在灶膛的火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她忽然想起早上他捡小南瓜时的样子,想起他蹲在石磨旁抠碎米的专注,想起他衣领上那片被她摘下的青梅叶——原来日子真的像根线,把这些细碎的片段串起来,就成了沉甸甸的牵挂。
崔杋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又都低下头,碗里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波澜。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芭蕉叶上的雨声变得淅淅沥沥,倒像是在哼一首绵长的调子。灶台上的陶瓮里,青梅正借着这雨气慢慢发酵,而瓮口飘散的淡淡酸香,混着青梅酒的醇厚,在雨夜里悄悄酿着,仿佛要把这寻常的日子,也酿得愈发绵长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