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青梅瓮里酿星芒
晨光漫过梅树梢时,竹筐已经装了半筐青梅。沈未央踮着脚够高处的果子,鞋跟陷进松软的腐叶里,崔杋伸手扶她一把,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像被晨露烫了下,两人都猛地缩回手。
“我来。”崔杋扛起木梯架在树杈上,爬上去时,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几片嫩绿的草叶。他摘果子的动作很轻,拇指和食指捏着果柄轻轻一旋,青梅就落进腰间的布兜里,一个都没压坏。
“够了够了,半筐就够酿一瓮了。”沈未央在树下仰着头喊,阳光穿过梅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回去的路上,崔杋忽然蹲下身,指着路边的野草:“这是酸浆草,根是甜的。”他拔起一棵,在衣角蹭掉泥土递过来,“尝尝,能解青梅的涩。”
沈未央捏着草根放进嘴里,清甜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开来。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也总在摘完青梅后,挖一把酸浆草给她,说“先苦后甜的滋味,得配点甜草根才记得住”。
“我娘以前也给我吃这个。”她含着草根说,声音有点含糊。
崔杋的脚步慢了半拍:“我娘……走得早,我爹说她以前也爱在梅树下种酸浆草。”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所以看见这草,就想起她了。”
沈未央没接话,只是把竹筐往他那边推了推——她这边装得太满,绳子勒得手心发红。崔杋注意到了,直接把两个竹筐都挂在自己肩上:“我来背,你帮我看着路就行。”
回到家时,沈父正蹲在院角和泥,见他们回来,拍了拍手上的泥:“正好,泥封的料备好了。未央去把青梅洗了,记得用井水,凉透了才不馊;小崔来帮我调黄泥,按三成黏土、七成细沙的比例,得揉到能捏成型不松散才行。”
沈未央把青梅倒进石盆,井水浸过果子,泛起一层细密的白泡。她一边搓洗一边数,一共七十二颗。崔杋和泥的声音从院角传来,“啪嗒、啪嗒”的,像谁在轻轻拍打着大地的肚皮。
“爹,要留几颗做蜜饯吗?”她扬声问。
“留十二颗吧,用白糖腌着,等酿酒时当引子。”沈父的声音混在和泥声里,闷闷的,“记得把蒂摘掉,不然有苦味。”
等青梅沥干水,崔杋已经把泥封调好了。他把黄泥揉成条,盘在瓮口的凹槽里,沈未央则往瓮里放青梅,一层果子撒一把冰糖,最后把那十二颗蜜饯青梅摆在最上面。
“要封紧了。”崔杋捏起一块黄泥,小心翼翼地糊在木塞边缘,“留个透气的小孔,用棉线缠上,等出了酒气再堵死。”他的指尖沾着黄泥,蹭在瓮口的木头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圈,像给瓮戴了个黄手环。
沈未央忽然想起他昨晚磨的透光石,从兜里掏出来:“这个呢?不是要嵌在木塞里吗?”
崔杋接过石子,用小刀在木塞顶端挖了个小坑,把石子嵌进去,大小刚刚好。“这样就成了。”他把木塞塞进瓮口,黄泥瞬间把石子围在中间,只露出顶端一点莹光,像瓮在眨眼睛。
两人合力把瓮抬进地窖,放在透光石正上方的位置。崔杋点亮油灯照了照,石光透过瓮底,在青梅上投下细碎的亮斑,果子像在水里轻轻呼吸。
“等明年开瓮,这光会不会把青梅染成金色?”沈未央问。
“说不定会。”崔杋把油灯放在瓮边,“到时候我们把灯吹灭,就能看见光从果子里透出来,像装了一瓮星星。”
出地窖时,沈父正站在窖口等他们,手里拿着两张红纸:“来,把日子写上贴在瓮上。”他把笔递给沈未央,“记住今天的日子,等明年这天,咱们就开瓮。”
沈未央握着笔,笔尖悬在红纸上,忽然问:“要是忘了呢?”
“忘不掉的。”崔杋在旁边说,“这瓮里的光会记得,就像透光石记得我们说的话。”
沈未央低头写下日期,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个小小的圆点,像颗没长大的青梅。她忽然觉得,有些日子不用刻意记,就像瓮里的光,会悄悄钻进心里,等某个清晨或傍晚,忽然亮起来,提醒你——有些甜,正在慢慢酿着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