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生态圈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短短一周就从直径五百米蔓延到五公里。发光的银色纹路在红色大地上勾勒出复杂的神经网络，孢子长出了类似植物的结构，却比植物更灵动——它们的枝叶会随着火星微弱的风缓慢摇摆，像在舞蹈。
“温度提升了两度，大气含氧量达到百分之三。”李哲在远程会议上汇报数据，“按照这个速度，三个月内火星就能达到人类无需防护服短时间生存的标准。”
陈浩南已经能下地行走，此刻在火星基地的指挥中心观察着外面的奇观：“但孢子的智能进化更快。昨天它通过047问我，能不能给那些‘光枝桠’取个名字。它开始有审美需求了。”
山鸡在通讯频道里插话：“要我说就叫‘火星鸡毛掸子’，你看那形状多像！”
包皮叹气：“鸡哥，你能不能正经点？这可是外星生态！”
“我哪里不正经了？”山鸡不服，“我还给它编了首歌呢！‘火星蘑菇火星草，长成鸡毛掸子好...’”
陈默关掉了山鸡的音频，继续会议：“宇宙法庭的最终裁决什么时候下来？”
047的投影出现在屏幕上：“需要三十个标准宇宙日。生态重塑公司提交了新材料，声称孢子变异是因为地球人的‘非法基因污染’，要求连地球文明一起追责。”
“无耻！”霍景良怒道，“明明是他们产品设计缺陷！”
“法律战就是这样。”047平静地说，“好消息是，播种者方面表示关注此事。他们派了一位‘生态观察员’过来，今天下午抵达。”
下午三点，星门亮起金光。一艘造型像透明水滴的飞船缓缓飞出，降落时几乎没有声音。舱门打开，走出的生物让所有人愣住了。
那是一棵树——会走路的树。
三米高的身躯由发光的木质构成，枝叶是半透明的晶体，根系盘结成腿的形状。树干中央有一张类似人脸的纹路，眼睛位置是两颗发光的宝石。
“我是青璃，播种者文明下属的盖亚生态观察员。”树人的声音像风吹过树叶，“奉导师之命，前来评估火星孢子意识的进化状态。”
它的通用语说得字正腔圆，甚至还带点播音腔。
陈默上前迎接：“欢迎来到火星。我是陈默。”
青璃的枝叶轻轻摆动，像是在行礼：“守护者血脉，我感应到了。带我去见那位新生的盖亚吧。”
一行人来到生态圈边缘。孢子感应到青璃的到来，整个生态圈的光芒突然变得明亮而柔和，像是在表达喜悦。
青璃伸出枝桠，轻轻触碰孢子延伸出的银色触须。一瞬间，两个生态意识体开始了无声的交流。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在振动，火星的沙尘悬浮在半空，形成奇妙的图案。
十分钟后，青璃收回枝桠：“有趣的案例。孢子确实进化出了初级盖亚意识，但存在不稳定性。它的认知结构有...外部干预的痕迹。”
“什么意思？”陈默警觉。
“有人给它植入了‘成长加速程序’。”青璃的宝石眼睛闪烁，“这不是自然变异。贸易联盟卖给你们的孢子，可能被事先改造过。”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背后发凉。如果是真的，那么整个火星改造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能清除这个程序吗？”陈浩南问。
“可以尝试，但风险很大。”青璃说，“需要深入孢子意识核心，就像给婴儿做脑部手术。稍有不慎，可能导致意识崩溃。”
“成功率多少？”
“以我的经验...百分之三十七。”
陈默看着眼前这片发光的生态圈。孢子还在愉快地摆动枝叶，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它不知道自己的诞生可能是一场阴谋，不知道自己正面临危险。
“如果不清除会怎样？”
“程序会继续加速它的进化。”青璃说，“最终可能超越盖亚阶段，成为某种...无法预测的存在。可能是良性的，也可能是毁灭性的。根据记录，曾有三个文明被失控的生态武器毁灭，都是类似的模式。”
进退两难。手术风险大，不手术风险更大。
就在这时，孢子突然传来强烈的意识波动。陈默的徽章发烫，脑海中浮现清晰的图像：一个四只眼睛的身影，在黑暗中狞笑；一瓶发光的液体被注入孢子原体；还有...星门坐标，很多星门坐标。
“它在给我们看记忆片段！”陈浩南显然也收到了，“那个人...是生态重塑公司的代表！他在孢子被交易前就动了手脚！”
青璃的枝叶剧烈抖动：“危险！孢子意识正在被程序激活！它在试图连接星门网络！”
整个生态圈突然光芒大盛。银色纹路像活过来一样在地面游走，汇聚到中心点，然后射出一道光束，直冲云霄。光束在火星轨道上打开了一个微型星门——不是通往播种者网络的正规星门，而是一个...非法连接口。
“它在呼叫什么！”李哲盯着监测屏幕，“信号指向未知坐标！”
微型星门中，开始有东西钻出来。不是飞船，而是一个个发光的球体，像水母一样在太空中漂浮。它们迅速增殖，数量从几十个变成几百个、几千个。
047紧急扫描：“是‘清道夫’！宇宙黑市常用的自动回收单位！它们被孢子信号吸引，认为这里有‘无主资源’！”
清道夫球体像蝗虫一样扑向火星。它们的目标明确——孢子生态圈。一旦被它们覆盖，整个生态圈会被分解成基本元素回收。
“启动防御！”陈浩南下令。
轨道上的护卫舰开火，但清道夫数量太多，打掉一批又来一批。更麻烦的是，它们改变策略，一部分缠住护卫舰，另一部分继续扑向火星。
山鸡在运输舰上急得跳脚：“让我出去！用运输舰撞它们！”
“别冲动！”包皮拉住他，“看看孢子！”
地面上的孢子生态圈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那些银色纹路突然从地面升起，像触手一样迎向天空。当清道夫球体接近时，触手猛地刺入球体内部，然后...开始反吸收。
“它在吃掉它们！”李哲惊呼，“孢子在吸收清道夫的能源和材料！”
青璃的宝石眼睛睁大了：“自我防御本能加上成长加速程序...造就了这种掠夺性进化。它正在从温和的盖亚意识转变为...掠食者。”
更多的清道夫被吸收，孢子的生态圈开始疯狂扩张。五公里、十公里、二十公里...银色纹路所到之处，火星土壤被转化成发光的有机金属。更可怕的是，孢子开始长出攻击性器官——类似炮管的凸起物，发射出银色光束，主动攻击轨道上的清道夫。
短短半小时，数万清道夫被吞噬殆尽。孢子生态圈扩大到直径五十公里，中心隆起形成一座发光的山峰，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火星表面搏动。
完成这一切后，孢子向陈默传来新的意识波动。这次不再是模糊的图像，而是清晰的话语：“我...饿了。还要...更多。”
它的声音混合着孩童的天真和野兽的贪婪，令人毛骨悚然。
青璃紧急建议：“必须立即进行意识手术！它正在滑向深渊！”
陈默知道不能再犹豫：“需要什么条件？”
“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连续七十二小时不能被打扰。”青璃说，“还需要大量月神金作为能量缓冲，以及...你的守护者血脉作为意识引导锚点。”
“月神金可以从地球运来。但七十二小时...”陈默看向天空，“清道夫只是开始。生态重塑公司发现计划失败，肯定会派更强的力量来。”
047提议：“可以设置诱饵。在太阳系外围制造一个假信号源，把注意力引开。”
“不够。”陈浩南说，“我们需要一支真正的舰队在火星轨道设防。但我们现在只有六艘护卫舰，其中两艘还在维修。”
会议室陷入沉默。地球的造船速度已经很快，但面对宇宙级别的威胁，还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星门突然传来通讯请求。不是官方频道，而是加密的私人线路。
陈默接通，屏幕上出现一张陌生的脸——皮肤是暗紫色，额头有对称的骨刺，眼睛像猫一样是竖瞳。他穿着花哨的拼色服装，咧嘴笑时露出满口尖牙。
“嘿！地球的朋友们！听说你们惹上生态重塑公司那帮专利流氓了？”紫皮人说话带着夸张的肢体动作，“要不要...来点‘特殊帮助’？价格公道，支持分期！”
陈默警惕：“你是谁？”
“我？星际万事通，中间商，掮客——叫我老K就行。”紫皮人搓着手，“我在宇宙黑市有点人脉，刚好听说你们需要...军事援助？我有渠道可以搞到二手战舰，八成新，带保修！”
山鸡凑过来：“二手战舰？靠不靠谱啊？”
“绝对靠谱！”老K拍胸脯，“来源合法...呃，基本合法。主要是些退役的民用巡逻舰，改装一下就能用。十艘打包价，只要你们火星那片生态圈十分之一的产出——孢子分泌的那种有机金属可是黑市紧俏货！”
典型的趁火打劫。但陈默不得不考虑这个提议。时间紧迫，正规渠道来不及。
“我们需要先验货。”
“痛快！”老K打了个响指，“三天后，小行星带边缘见。坐标发给你们了。记住，只收有机金属，不要信用点。最近宇宙经济不好，硬通货才是王道。”
通讯结束，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这明显是陷阱！”霍景良反对，“他可能是生态重塑公司的人！”
“也可能是机会。”陈浩南冷静分析，“我们可以将计就计。047，能追踪他的信号来源吗？”
“已经在做了。”047说，“信号经过十七次跳转，最终指向...金牛座方向。那里确实有个着名的黑市星港。”
陈默做出决定：“准备交易。但要做好两手准备。山鸡、乌鸦，你们带三艘护卫舰提前埋伏。包皮负责运输有机金属——只带样品。我和青璃留在火星准备手术。浩南，你指挥全局。”
三天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过去。火星基地日夜不停地生产有机金属——实际上就是让孢子分泌一些银色黏液，收集起来凝固成块。这东西轻如泡沫却硬如合金，确实是好东西。
小行星带边缘，老K如约出现。他开着一艘破旧的货船，船身上涂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后面跟着十艘战舰——确实像他说的，是改装过的民用船，但武器系统明显是后加的，看起来威力不俗。
“验货吧！”老K的货船打开舱门，露出一排排整齐的战舰控制密钥。
山鸡和乌鸦穿着宇航服登上其中一艘。内部虽然老旧，但保养得不错，引擎是新换的，武器系统也齐全。
“怎么样？”陈默在通讯里问。
乌鸦检查着炮管：“能用。虽然是三十年前的型号，但对付清道夫那种级别的够了。”
交易看似顺利进行。包皮的运输船送出有机金属，老K交出控制密钥。但就在最后一刻，异变突生。
老K的货船突然开火，不是对着山鸡他们，而是对着...那些战舰！
“抱歉啦各位！”老K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生态重塑公司出的价钱更高！这些船里我都装了自毁程序！再见！”
十艘战舰同时爆炸。冲击波把小行星带搅得天翻地覆。山鸡和乌鸦所在的战舰虽然及时启动护盾，但也被炸飞出去。
“我干你大爷！”山鸡在失控旋转的舰体里大骂。
老K的货船正要跃迁逃跑，突然被一道光束定住。不是人类舰队的武器，而是...
一艘从未见过的黑色战舰从小行星阴影中浮现。它造型优雅如刀锋，表面吸收所有光线，像个二维的影子贴在星空背景上。
战舰发出广播，是冰冷的电子音：“星际海盗‘老K’，你因七十三项诈骗罪、十五项谋杀罪被通缉。放下武器投降。”
老K尖叫：“暗影执法者！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有人匿名举报。”暗影战舰说，“顺便，谢谢你的表演。现在我们有理由正式介入地球文明与生态重塑公司的纠纷了——以‘打击犯罪’的名义。”
几艘同样的黑色战舰跃迁出现，包围了现场。其中一艘飞向山鸡他们的残骸，伸出救援臂。
陈默在火星上看到这一幕，愣住了：“这些是...”
047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讶：“宇宙刑警组织‘暗影执法队’。他们通常只处理跨星系重大犯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暗影战舰的指挥官——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装甲中、看不清面目的人——出现在通讯屏上：“地球文明代表，我们收到可靠情报，生态重塑公司涉嫌非法改造生态武器、勾结星际海盗、以及...试图绑架守护者血脉。现正式立案调查。在调查期间，我们将暂时接管太阳系安全事务。”
这算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地球暂时失去了自主权。
陈默看着屏幕上的黑色战舰，又看看火星表面那颗搏动的孢子心脏，感到事情正在滑向完全失控的方向。
青璃轻轻摆动枝叶：“宇宙的规则比你想象的复杂，陈默。有时候，帮助和干涉只有一线之隔。”
窗外，暗影执法队的战舰开始在火星轨道布防，效率高得惊人。而孢子生态圈似乎感应到了新的威胁，那发光的山峰里，正在孕育着某种更惊人的东西。
陈默的徽章再次发烫。这次孢子传来的意识波动只有一个词，重复了三遍：
“妈妈...妈妈...妈妈...”
它在叫他。
这个被加速催化的新生盖亚意识，正在错误地将第一个与它建立深度连接的智慧生命，认作父母。
而一个把人类认作父母的星球级生命体，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无人知晓。
陈默只知道，他必须进入那个发光的心脏，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完成那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七的意识手术。
手术定在十二小时后。他需要先和暗影执法队谈判，确保手术期间的安全。
还有，他得跟家里通个话。万一手术失败，有些话得提前说。
他看向地球的方向，那颗蓝色的星球在星空中温柔地闪耀。
为了它，值得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