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中央的洞口深不见底,暗金与深紫交织的符文在边缘明灭不定,仿佛活物的呼吸。洞内传出的搏动声越来越强,每一次搏动都让脚下的冰层震颤,碎石簌簌滚落。
“星痕”战术单元上的红色警报仍在闪烁。幽爪的消息像一块冰,砸进三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影子帝国主力舰队抵达太阳系,二十艘以上的“收割者”级战斗舰——那不再是静默观察者那样的记录者,而是专职清除的武装力量。他们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目标绝非观察。
“他们在等。”林薇盯着洞口,语速飞快地分析,“等顾风行的仪式达到某个临界点,或者等我们与顾风行两败俱伤。然后……收割成熟的‘果实’。”
“果实”是什么?是顾风行试图诞生的“新播种者”?是被污染的整个地球灵脉?还是……
蔡政烨看向洞口,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杰听到的那句呼唤。
“母亲”。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蔡政烨抽出腰间的信息伪装立方体,“林薇,这个还能用多久?”
“上次使用后冷却了十二小时,现在可以全功率运行二十五分钟。”林薇检查读数,“但地脉捷径内部规则环境未知,伪装效果可能衰减。”
“二十五分钟,够我们冲到伊人附近。”蔡政烨将星辰芥子环贴在洞口边缘的符文上,“小杰,跟紧我。林薇,你来计时。”
芥子环触碰到符文的瞬间,洞口边缘的暗金色光芒骤然亮起,与环身的银灰色流光纠缠、融合。那些深紫色的、代表深渊污染的部分则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被缓慢地排斥、净化。
一条螺旋向下的阶梯,从洞壁内侧浮现出来。阶梯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映出三人凝重的脸。
“走!”
三人鱼贯而入。
阶梯内部出乎意料地宽敞,直径超过五米,足够两人并行。洞壁不再是岩石,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晶体材质,内部封存着无数细密的、流动的光丝——那是被固化在地脉通道里的灵脉能量流,像被冻结的彩色河流。
“这是……星旅者的‘灵脉导管’技术。”林薇一边快速下降,一边用扫描仪记录,“他们把地球灵脉的能量流动,用人工管道进行了梳理和强化。难怪顾风行能利用灵脉布置覆盖全球的仪式——他重启了这套上古系统。”
随着深度增加,晶壁内流动的光丝颜色开始变化。从纯净的乳白、淡金,逐渐混入丝丝缕缕的暗紫与污浊的灰黑。搏动声也越来越近,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晶壁轻微的内凹和外凸,仿佛整条通道是一个活体巨兽的血管。
下降了约一百米,前方出现第一个岔路口。
三条通道分别通往不同方向,晶壁内的光丝颜色迥异:左侧通道是纯净的淡金色;中间是暗紫色与淡金色交织的混乱状态;右侧则是近乎纯黑的、不断蠕动的不祥色彩。
“哪条?”林薇问。
蔡政烨看向小杰。少年已经摘下了灵能缓冲器的头环——他说在这么深的通道里,缓冲器反而会过滤掉关键的“声音”。此刻他闭着眼睛,双手按在晶壁上,指尖有微弱的银光渗入晶体。
“左边……是‘活’的,很温暖,但很远。”小杰声音发颤,“中间……有很多声音在吵架。金色和紫色在打架。右边……”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倒映出一片纯粹的黑暗。
“右边是‘它’在的地方。那个……‘复本’。”
就在这时,右侧通道深处,传来了清晰的、属于张伊人的呼唤:
“政烨……是你吗?我在这里……好冷……”
声音温柔、虚弱,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蔡政烨的手指瞬间攥紧,听潮铃碎片在胸口传来一阵刺痛般的共鸣——但那共鸣中混杂着一种怪异的、冰冷的杂质。
“别去!”小杰突然尖叫,“那不是张姐姐!是它在学她!它在用她的声音……钓我们!”
话音刚落,右侧通道深处的声音骤然一变。依然是张伊人的音色,却失去了所有温度,变成了一种空洞的、机械的复读:
“政……烨……是……你……吗……我……在……这……里……”
“冷……”
每吐一个字,通道内的温度就下降一分。晶壁上开始凝结出黑色的霜花。
“中间通道。”蔡政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顾风行在利用地脉系统压制深渊污染,也在利用污染扭曲灵脉。中间的‘战场’,可能就是仪式的‘安全阀’所在——也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信息伪装启动!”林薇按下立方体。
三人周身泛起一层水波状的涟漪,他们的身形、气息、甚至存在感都开始模糊,仿佛融入了通道的背景能量波动中。
踏入中间通道的瞬间,一股混杂的信息洪流扑面而来。
闪回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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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洪门大典后的私密茶室,三年前。
茶香袅袅。蔡政烨、白素与莎拉·维尔斯对坐。莎拉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短发,眼神锐利,穿着ImAc的常服,但肩章已经取下——她是以个人身份前来的。
“顾风行博士最近提交了一份很有趣的报告。”莎拉将一份加密数据板推到蔡政烨面前,“关于‘集体意识对物理规则的潜在干涉效应’。他引用了你们在昆仑的事件数据,提出一个假设:人类文明的整体意识,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规则编辑工具’。”
蔡政烨快速浏览报告。报告逻辑严谨,数据详实,但字里行间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顾风行在结论部分写道:
“……如果‘观察者效应’在微观层面成立,那么在文明尺度上,集体性的、强烈的‘相信’或‘恐惧’,是否也能扭曲现实的底层参数?更进一步,如果我们能主动引导甚至‘设计’这种集体意识,我们是否就获得了……重新编写世界规则的能力?”
“他想干什么?”白素轻声问。
莎拉沉默了片刻。
“他想启动一个名为‘升华计划’的项目。名义上是研究如何用集体意识场对抗日益增多的‘异常污染事件’。”她顿了顿,“但我和几位老同事分析了项目细节。他的数学模型里……有一个隐藏变量。那个变量指向的不是‘净化’,而是‘覆盖’。”
“覆盖什么?”
“覆盖‘现有规则’。”莎拉的声音压得很低,“用人类文明集体意识的‘新规则’,去覆盖这个世界原有的、他认为‘陈旧且低效’的物理法则。他想让人类……成为自己宇宙的‘立法者’。”
蔡政烨感到后背发凉:“这不可能。集体意识本身就是混沌、矛盾的,强行统一只会导致……”
“导致疯狂。或者更糟——导致某种前所未有的、统一的‘疯狂规则’诞生。”莎拉接口,“我们否决了项目。但顾风行……他没有放弃。他消失了三个月,回来时,提交了另一份报告。”
她调出另一份文件。
标题是:《论“深渊污染”作为规则编辑催化剂的可行性》。
报告首页,用加粗字体写着:
“如果我们的意识过于脆弱,无法承受直接编辑规则的负荷,那么……何不借用一种更强大、更‘原始’的力量作为杠杆?”
“他找到了深渊。”蔡政烨说。
“不止。”莎拉关闭数据板,“他认为,深渊不是敌人,而是一种……未被正确理解的‘工具’。一种能‘融化’旧规则,让新规则更容易写入的‘蚀刻液’。他想做的,是用人类的集体意识作为‘刻刀’,用深渊作为‘酸液’,在地球这个‘实验皿’上,刻下全新的法则。”
“而伊人……”白素忽然明白了,“她纯净的灵脉亲和力,就是让‘酸液’不会失控腐蚀一切的……‘抗蚀层’?”
莎拉沉重地点头:“我警告过她。但她那时已经被顾风行展示的‘美好愿景’打动了——一个没有病痛、没有衰老、人类可以凭意志改变世界的‘新纪元’。她同意‘协助研究’。”
“之后的事情,你们知道了。顾风行切断了与ImAc的正常联系,带走了伊人,利用他在大典上窃取的数据和权限,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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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回结束。
中间通道已到尽头。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超过五十米。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复杂的多层能量结构——最外层是淡金色的灵脉网络,中间层是暗紫色的深渊污染流,而最内层,是一团不断扭曲、试图将两者强行融合的银白色意识能量。
那就是顾风行仪式的“安全阀”,或者说——“融合炉心”。
而在炉心的正下方,晶质的地面上,跪坐着一个人。
张伊人。
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长发无风自动。她的背部脊柱位置,皮肤被划开,一枚暗金色的晶体直接嵌入了脊椎,晶体延伸出无数细小的光丝,刺入她的神经,另一端连接着上方的炉心。
但更令人心颤的是——在她身旁,站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衣着,甚至连嘴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分毫不差。但那个“张伊人”的双眼,是纯粹的、没有眼白和瞳孔的黑暗。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空洞而满足的微笑。
“复本”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本体散落的长发。
“母亲……你为何要抗拒?”复本的声音温柔得诡异,“父亲正在为我们创造……一个完美的家。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离别,一切都可以按照‘应该’的样子存在的家。”
跪坐的张伊人身体剧烈颤抖,但眼睛无法睁开,只有嘴唇微弱地翕动:
“走……政烨……快走……它不是……我……”
复本缓缓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睛“看”向蔡政烨三人所在的方向——尽管他们仍然处于信息伪装状态。
“啊……你来了。”复本微笑,“父亲说,你会来的。他说,你是最后的‘变量’,是让仪式圆满的……‘催化剂’。”
她站起身,朝蔡政烨的方向,踏出一步。
“请留在这里吧。”
“和我们一起……”
“成为‘新世界’的……基石。”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球形空间的晶壁骤然亮起刺目的血红色!
信息伪装生成器发出过载的尖锐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维度规则锁定!伪装协议失效!】
三人身形骤然暴露在红光之下。
而上方,那团银白色的意识能量中,缓缓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由无数人脸拼合而成的眼睛。
眼睛的瞳孔深处,映出顾风行微笑的脸。
“欢迎来到,我的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