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太原观光团,出发留念?”
筱冢义男把这几个字在嘴里嚼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味。他没有砸东西,也没有咆哮。他只是缓缓拔出了指挥刀,用一块白色的丝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寒光凛冽的刀刃。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参谋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李云龙把他筱冢义男的脸,剥下来,踩在脚下,又撒了一泡尿。他精心策划的“风林火山”,一个足以载入军事教科书的铁壁合围,变成了一个国际笑话。十几万帝国勇士,扑向一座空城,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里藏着的针,扎了满手血。
“将军。”
樱羽宫道康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那块石碑的拓片,一向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那个用河源县做成的“钢铁囚笼”,不仅没关住老虎,反而被老虎拆了,当成了垫脚石。
“殿下,您觉得,这个‘观光团’,现在到哪儿了?”筱冢义男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
道康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上面飞快地扫过。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李云龙的每一步,都超出了他的预判。这个泥腿子,根本不按牌理出战。
“他没有进山。如果他想躲,就不会留下这块石碑。”道康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他带着他所有的坦克,他的命根子。他需要油,需要炮弹,需要一个比河源县更大的舞台。”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阳泉。
“他要打我们的心脏。”道康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降了几度。
筱冢义男停下了擦刀的动作。他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种野兽般的血红。“他敢?”
“他已经这么做了。”道康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丝裂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决断,“命令‘风’‘林’两个师团,立刻停止向河源的无效包围,全速回援阳泉!命令航空兵团,天一亮就起飞,沿着所有通往阳泉的道路,进行毁灭式侦察!就算把太行山翻过来,也要把这支‘观光团’给老子找出来!”
“晚了。”筱冢义男站起身,将指挥刀缓缓归鞘,“殿下,您不懂李云龙。他不是在观光,他是在赶着去吃席。现在,他恐怕已经坐在桌子边上了。”
夜色下的山路,崎岖难行。
一支幽灵般的车队,正贴着山谷的阴影,无声地前进。每辆坦克的履带上都裹着厚厚的破布和草绳,引擎的轰鸣被压抑到最低,听起来像是野兽睡着时的鼾声。
李云龙就坐在头车上,没进炮塔,而是盘腿坐在车顶,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雪茄,像个去赶集的土财主。
“老李,我这心到现在还跳得跟打鼓一样。”赵刚从炮塔里探出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咱们这可是把整个独立团的家当都赌上了,万一……”
“没有万一。”李云龙吐掉嘴里的烟屁股,“老赵,打仗就是做买卖。以前咱们是小本生意,打个炮楼,抢几杆枪,就算赚了。现在咱们阔了,手里有硬通货了,就得干一票大的。筱冢义男把全部家当都摆在前堂招揽客人,那咱们就去抄了他的后厨。这买卖,做得过。”
前方,一个山口的拐角处,隐约有灯光闪烁。
沈泉在步话机里发出了简短的指令:“停车,熄火。”
整个车队瞬间化作一堆冰冷的钢铁,融入了夜色。
张大彪带着两个侦察兵,像狸猫一样摸了过去,很快又折返回来:“团长,是鬼子的一个临时检查站,一个班的兵力,还有一挺歪把子。”
“绕过去?”沈泉问。
“绕个屁。”李云-龙从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送上门的开胃菜,不吃白不吃。给老子五分钟。”
他没带枪,只拎着一把工兵锹,对着张大彪和另外几个老兵勾了勾手指,几个人瞬间消失在路边的灌木丛里。
检查站的鬼子兵正围着一堆篝火打盹,一个鬼子伍长骂骂咧咧地踢醒一个睡得正香的士兵,让他去站岗。那士兵打着哈欠,抱着枪,不情不愿地走到哨位上。
他刚站定,就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然后,他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云龙把工兵锹的边缘在那个鬼子兵的军服上擦了擦,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
三分钟后,战斗结束。没有一声枪响,只有几声沉闷的倒地声。
李云龙拎着那挺还带着余温的歪把子,扔到车上,吹了声口哨:“上菜!”
车队重新启动,从那些还没凉透的尸体旁,悄无声息地驶过。
被塞在沈泉指挥车里的佐藤,透过观察窗,看到了这让他汗毛倒竖的一幕。他捂着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这些土八路,哪里是军人,分明是一群在黑夜里行走的魔鬼。他们杀人,就像屠夫杀鸡一样,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他忽然觉得,自己选择“合作”,可能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天快亮的时候,车队停在了阳泉东面的一座小山坡后。
山下,灯火通明。
阳泉火车站,像一头趴在地上的巨大钢铁蜈蚣。无数条铁轨在这里交汇,一列列火车正在紧张地进行装卸作业。南货场的三号仓库,就是那头蜈蚣的心脏,周围拉着铁丝网,几个探照灯的雪亮光柱,不停地来回扫射。
“乖乖,这他娘的哪是仓库,简直就是个乌龟壳。”张大彪举着望远镜,咂了咂嘴。
“再硬的壳,也有缝。”李云龙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他看到了佐藤说的那个宪兵小队,正在仓库门口懒洋洋地抽烟。他还看到了仓库侧面,有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
“沈泉。”
“到。”
“计算一下,咱们的九二式步兵炮,能不能从这个位置,一炮把那个通风口给老子端了?”
沈泉拿出测距仪和计算尺,飞快地算了起来。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里放着光:“可以。误差不超过半米。”
“好。”李云龙笑了,那笑容,像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了羊圈。
他把所有连级以上的干部都叫了过来,围在地图前。
“都给老子听好了。等会儿,沈泉的炮,就是信号。炮一响,张大彪,你带一营,给老子从正门冲!别怕死,给老子把鬼子的机枪全吸引过来!”
“二营、三营,从两翼包抄,把铁丝网给老子剪开!所有坦克,分成三队,跟着步兵冲进去!别他娘的给老子省炮弹,看见会动的东西,就给老子轰!”
“咱们的时间,不多。鬼子的援兵,天亮就到。老子只要你们干三件事:抢油、装车、快跑!”
他抬起头,看着山下那片灯火,声音里带着一股让人血脉贲张的疯狂。
“筱冢义男给咱们摆了一桌席,咱们不能空着手去。今天晚上,咱们就在他的后厨,先把他家的米缸、油缸、弹药库,都给他搬空了!”
“这顿饭,咱们是食客,他筱冢义男,是那个付账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