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第二次任务来得这么快。
加入“强剪犯”仅仅过去十八个小时,加密聊天室就发来了新指令。那是一个深夜,我正坐在公寓里保养滑雪板,手机在桌上震动,发出幽蓝的光。
新消息只有一行字:“午夜任务:南山滑雪场高级道顶部休息屋,目标正在举行派对。预估至少十五件带吊牌滑雪服。工具已放置于休息屋后窗台。时间窗口:23:30-00:30。裁决者047,祝好运。”
我看了眼墙上的钟——21:47。南山滑雪场在郊外,开车至少需要一小时。这意味着我几乎没有准备时间。
但奇怪的是,我没有犹豫。相反,一种熟悉的肾上腺素开始流淌,就像站在高级道顶端准备俯冲时的那种感觉。危险,但刺激。我关掉保养灯,开始换衣服。
黑色滑雪裤,黑色羽绒服,黑色毛线帽。我像准备潜入敌营的特种兵,将每件衣物都选择成最不起眼的深色。最后,我戴上了那副特殊的护目镜——镜片内侧装有微型摄像头,这是昨晚我收到的匿名包裹里的物品之一,与包裹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纸条:“记录你的裁决。”
深夜的公路空旷得诡异。我驾车穿过城市边缘,路灯渐次稀疏,最终完全消失,只剩下车头灯在黑暗中切开一道光路。两侧是冬日落尽叶子的树木,枝桠在风中摇晃,像是朝我伸来的瘦骨嶙峋的手。
22:50,我抵达南山滑雪场外围。停车场已经几乎全空,只有几辆车零星停着,其中几辆聚集在靠近缆车的位置——宝马、奔驰、一辆扎眼的亮粉色保时捷。派对人群的车。
我将车停在最远的角落,关掉引擎。寂静瞬间包裹了我,只有风声在车外呜咽。滑雪场夜间不开放,整个区域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唯有高级道顶端隐约可见灯光——那正是休息屋的位置。
从山脚到高级道顶部,徒步需要至少四十分钟,而且夜间山路危险。但我知道另一条路——一条伐木工留下的小径,陡峭但直接,熟悉地形的人二十分钟就能登顶。作为这里的常客,我曾在夏天探索过每一条小径。
背上轻便背包,我检查了里面的装备:头灯、手套、折叠剪、还有一副夜视镜。护目镜已经戴好,微型摄像头在镜框边缘几乎看不见。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踏入冰冷的夜色中。
小径比记忆中更难走。积雪覆盖了路面,有些地方的冰层让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我打开头灯,光束在树木和岩石间跳跃,照亮飘落的雪花。山林在夜晚活了过来,树枝摩擦的吱呀声,远处不明动物的叫声,还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交织成诡异的交响曲。
23:17,我到达高级道中段。从这里向上望,休息屋的灯光更加清晰,甚至能隐约听到音乐声和笑闹声。派对正酣。
我关掉头灯,戴上夜视镜。世界瞬间变成诡异的绿色,但细节清晰可见。我沿着雪道边缘向上移动,利用树木和地形掩护。滑雪场在夜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那些白日里熟悉的坡道和弯道,此刻像巨兽的脊背,在黑暗中起伏。
休息屋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建筑,大玻璃窗面向雪道,通常用作滑雪者的休息点和简餐区。此刻,透过窗户,我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音乐声越来越大,是某种电子舞曲,重低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格不入。
绕到建筑后方,我找到了后窗台。一个黑色小包静静躺在那里,表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我打开检查——里面有十五个微型定位器,以及一把更专业的剪子,刀口呈弧形,专门为快速剪断吊牌绳设计。
还有一张字条:“剪掉吊牌后,将定位器缝入衣领内侧。我们需要追踪这些衣服的最终去向。”
我愣住了。追踪?这不是简单的“替天行道”,而是有组织的监控。一丝不安再次浮现,但很快被任务的压力压下。我没时间犹豫。
休息屋的后门没有上锁——派对的人大概觉得在这种地方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我轻轻推开门,音乐和人声瞬间涌出,几乎将我淹没。
里面比我想象的更大。原本摆放桌椅的空间被清空,变成了临时舞池。大约二十多人正在跳舞、喝酒、大声交谈。空气中混杂着酒精、香水和汗水的味道。墙壁上挂着彩灯,在烟雾中闪烁。
最让我注意的是墙边衣帽架上挂着的那些滑雪服——五颜六色,崭新得刺眼。我快速扫视,心沉了下去。至少二十件,每件都挂着吊牌。有些吊牌甚至还没拆掉价格标签,四位数的数字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这不是偶然的退货行为,这是有组织的集体欺诈。
一个穿着银色亮片裙的女生摇摇晃晃地走向衣帽架,从一件白色蒙克莱口袋里掏出香烟,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回舞池。吊牌在她身后晃动,像在嘲弄什么。
我压低帽檐,混入人群边缘。大部分人已经半醉,没人注意到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我走向衣帽架,假装在寻找自己的衣服,同时开始快速评估。
第一件,亮粉色北脸,女款xS码,吊牌完整,价格标签:4899元。
第二件,深蓝色迪桑特,男款L码,吊牌完整,价格标签:6210元。
第三件,军绿色始祖鸟,价格标签:8999元...
我的手有些发抖。这不再是个别行为,而是系统性的滥用。这些人穿着昂贵的专业装备开派对,明天就会全部退货,然后下周再换一批新的。滑雪场成了他们的时尚秀场,而真正的滑雪爱好者却在为攒钱买装备而精打细算。
愤怒压倒了不安。
我背对人群,从包里掏出弧形剪。第一件,咔嚓。吊牌落入我掌心,我迅速将其塞进口袋,同时取出微型定位器,用自带的别针固定在衣领内侧。定位器只有纽扣大小,藏在衣领褶皱里几乎看不见。
第二件,第三件...我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快速而机械地执行着任务。剪断,收起吊牌,缝入定位器。每个动作不超过十秒。
“嘿,你在干嘛?”
一个男声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僵住了,手里正拿着第四件滑雪服——一件红色的菲尼克斯。
慢慢转身,一个穿着紧身黑t恤的男人正盯着我,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他大约三十岁,身材健硕,眼神锐利,没有醉意。
“找我的衣服。”我说,声音尽量平稳,“好像被人拿错了。”
男人上下打量我:“没见过你啊。谁带你来的?”
“朋友的朋友。”我含糊其辞,同时将弧形剪藏入袖中。
“哪个朋友?”他向前一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
就在这时,舞池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闹声——有人打开了香槟,泡沫喷得到处都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男人也转过头去看。我抓住机会,迅速完成手中的动作,剪掉菲尼克斯的吊牌,缝入定位器,然后将衣服挂回原处。
“我去看看。”男人说着,朝舞池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回头,“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我点点头,等他融入人群,立刻加快速度。第五件,第六件...我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弧形剪的设计精妙,几乎不费力气就能剪断塑料绳。微型定位器的别针也很容易操作。
但当我处理到第八件时,一个细节让我停下了手。
这是一件黑色的波司登,看起来和其他衣服没什么不同。但当我捏住吊牌时,感觉不对——吊牌绳太粗了,而且材质不是普通的塑料,更像是某种编织绳。我凑近细看,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吊牌背面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文字:
“财产标记,请勿移除。”
这不是普通的商品吊牌。这是某种防盗标记或财产标识。为什么滑雪服上会有这种标记?
我犹豫了。剪,还是不剪?
时钟在滴答作响。我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二十分钟,时间不多了。最终,我还是剪断了它。绳子比预想的坚韧,但弧形剪还是完成了任务。吊牌落入掌心时,我注意到它比普通的更厚更重。
缝入定位器时,我的手抖了一下,别针没有完全固定好,露出一小截金属。我赶紧调整,但已经留下了不完美的痕迹。
十件,十一件...我的口袋渐渐被吊牌塞满,它们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塑料声响。舞池里的派对达到了高潮,音乐震耳欲聋,没人注意到衣帽架这边一个黑影在默默工作。
第十三件。这是一件儿童滑雪服,鲜黄色,尺码大约适合七八岁的孩子。它也挂着吊牌,价格标签:2350元。
连孩子的装备也要穿一次就退吗?
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我剪掉吊牌时,动作几乎带着愤怒。定位器缝得有些歪斜,但我没时间调整了。
第十四件,第十五件。
任务完成。
我拉上背包拉链,准备撤离。但就在我转身的瞬间,休息屋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不是跳闸,而是有规律的熄灭——先是主灯,然后是彩灯,最后连应急灯也暗了下去。完全的黑暗,只有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舞池里传来几声尖叫,然后是抱怨:
“搞什么?”
“停电了?”
“谁碰到开关了?”
音乐也停了,突如其来的寂静比黑暗更令人不安。我站在原地,眼睛努力适应黑暗。夜视镜在室内效果有限,只能看到模糊的绿色轮廓。
“门打不开了!”有人喊道,声音里带着恐慌。
我冲向刚才进来的后门,转动把手——锁死了。前门方向传来同样的声音,有人用力拍打:
“外面有人吗?开门!”
不是意外停电。这是有预谋的。
“手机!用手机照明!”有人提议。
几束手机光亮起,在黑暗中划动,照亮一张张困惑或惊恐的脸。我躲到衣帽架后面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没有信号。”一个女生颤抖着说,“一格信号都没有。”
“我的也是。”
“我的也是。”
恐慌开始蔓延。有人试图拨打紧急电话,但显然无法接通。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在这个山顶的休息屋里,与外界完全隔绝。
“冷静!”一个声音喊道,是刚才那个盘问我的男人,“大家冷静点。可能是暴风雪导致停电和信号中断。滑雪场工作人员应该会来检查。”
“但现在是深夜,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另一个声音反驳。
“那我们就等到早上。”
“在这里?没有暖气?温度会降到零下二十度!”
争论声中,我悄悄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这不是普通的信号差,而是被屏蔽了。休息屋里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我的目光扫过房间,在夜视镜的绿色视野中搜索可能的线索。然后,我看到了。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天花板上,有一个微弱的红色光点。非常小,几乎看不见,但在夜视镜下清晰可见。那是一个摄像头,正在工作。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个局。
而我是局中的一部分吗?还是我也是被算计的对象?
突然,主灯闪了一下,又恢复了。但亮起的不是原来的白炽灯,而是某种刺眼的红光,将整个房间染成血色。同时,音响里传出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声音:
“晚上好,退货者们。”
所有人都僵住了,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欢迎来到审判之夜。”那个声音继续说,毫无感情,像机器人在朗读,“你们面前的十五件滑雪服,原本应该在明天被退回商店,尽管它们已经被穿用过,沾上了汗水和酒渍。但现在,它们失去了吊牌。失去了退货的凭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几个人冲向衣帽架,抓起自己的衣服检查。
“我的吊牌不见了!”
“我的也是!”
“谁干的?”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我干的。或者说,‘我们’干的。强剪犯向你们问好。”
我倒吸一口冷气。强剪犯?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任务只是剪吊牌和放置追踪器,没有说要暴露组织名称,更没有说要囚禁这些人。
“你们可能觉得不公平。”电子声音继续说,“为什么我们不能穿一次就退?商家有退货政策,我们只是在合理利用规则。对吗?”
没人回答。黑暗中,人们面面相觑。
“让我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不公平。”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真正的滑雪爱好者,那些真正热爱这项运动的人,为了买一套专业装备,需要省吃俭用好几个月。而你们,把装备当成拍照道具,滑一次就退,然后下次再换新的。”
“你们的行为推高了退货率,导致商家提高价格,最终伤害的是真正需要这些装备的人。”
“这不是消费,这是盗窃。穿着光鲜的盗窃。”
一个女生哭了起来:“我们错了,放我们出去吧,好冷...”
“冷?”声音里带着讽刺,“想象一下,如果你真的花钱买下这件衣服,穿着它在零下二十度的山顶过夜,你会怎么想?也许你会更加珍惜它。”
“这是非法拘禁!”那个健硕男人喊道,“我会报警的!”
“报警?”声音轻笑,“告诉他们什么?告诉警察你们被困在山顶,因为你们准备恶意退货的滑雪服被人剪了吊牌?我很好奇警察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男人沉默了。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局面已经完全失控。强剪犯不只是剪吊牌那么简单,他们有自己的议程,更激进的议程。而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他们的工具。
不,不是不知情。我选择了加入,选择了执行任务。我只是没想到后果会是这样。
“现在,游戏开始。”电子声音宣布,“休息屋里隐藏着十五个吊牌,对应十五件衣服。找到你们自己的吊牌,把它缝回衣服上,门就会打开。限时:两小时。两小时后,如果还有衣服没有吊牌,那么...”
音响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然后是一段录音,似乎是滑雪场的广播:“请注意,高级道将于凌晨三点进行人工造雪,请所有人员撤离...”
“人工造雪系统的水会通过通风口进入这个房间。”电子声音解释,“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水会迅速结冰。想象一下被冰封的感觉。”
恐慌彻底爆发。人们开始在房间里疯狂寻找,翻倒桌椅,扯下墙上的装饰。那个健硕男人试图用椅子砸窗户,但玻璃是加厚的,只留下白色印痕。
我站在原地,手伸进口袋,摸着那十五个吊牌。它们在这里,全在我这里。我只需要把它们还回去,游戏就能结束。
但当我准备开口时,电子声音又响了,这次只通过我护目镜内置的微型耳机传来,只有我能听见:
“裁决者047,不要干预。观察,记录。这是审判的一部分。如果你暴露自己,后果自负。”
我僵住了。他们能看到我,能听到我,能控制我。我的护目镜,那个摄像头,不只是记录工具,还是监控工具。
“你是谁?”我低声问,嘴唇几乎不动。
“你的引导者。”耳机里的声音说,这次是真实的男声,低沉而冷静,“现在按我说的做:找到房间里的通风口,把吊牌从通风口扔出去。然后混入人群中,假装也在寻找。”
“但他们会冻死的!”
“通风口通向外面的雪地,吊牌会被埋在雪里,明天早上他们可以挖出来。这需要时间,需要努力。就像那些真正攒钱买装备的人付出的努力一样。”
“这不是正义,这是折磨。”
耳机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正义从来不是温和的。执行命令,047,否则你的身份会暴露给所有人。想想他们会怎么对待剪掉他们吊牌的人。”
威胁显而易见。我看着那些恐慌的人群,那个哭泣的女生,那个试图破窗的男人,还有其他人,在血红色的灯光下像被困的野兽。
我的良心在尖叫,但恐惧更响亮。如果我暴露了,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在这种封闭的环境里,在恐慌和愤怒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转向墙壁,假装在搜索,同时用夜视镜寻找通风口。在房间的右上角,有一个金属网格。我慢慢移动过去,人群的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
口袋里的吊牌沉甸甸的,像十五个罪证。我掏出它们,握在手中,犹豫着。
“快。”耳机里的声音催促。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哭泣的女生,她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那个健硕男人现在在尝试撬门,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
这些人值得同情吗?他们确实打算恶意退货,确实在滥用系统。但这样的惩罚是否太过分了?
“想想那些真正需要装备却买不起的人。”耳机里的声音说,仿佛读到了我的犹豫,“想想那些因为高退货率而提高的价格。你加入组织是为了什么?为了温和的抗议?不,你是为了改变。”
改变。是的,我加入是为了改变。但以这种方式?
我的手指收紧,吊牌的边缘刺进掌心。最后,我做出了决定。
但不是耳机里指示的决定。
我转身,面对人群,举起手中的吊牌:“吊牌在这里!”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我。十五双眼睛在红色灯光下像燃烧的煤块。
“你找到了?”健硕男人快步走来,“给我!”
“等等。”我后退一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会把吊牌还给你们,但你们必须承诺,从今以后不再恶意退货。如果真的需要退货,必须是未使用过的商品。”
一阵沉默,然后有人嗤笑:“你以为你是谁?道德警察?”
“我是给你们机会的人。”我说,声音在颤抖,但尽量保持坚定,“否则,我可以把这些吊牌从通风口扔出去,埋在几米深的雪里。你们有两小时的时间挖掘,在零下二十度的黑夜里。”
健硕男人盯着我,眼神锐利:“是你剪的吊牌。”
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沉默,等于默认。
“你是强剪犯。”他说,声音里充满危险。
“我是给你们选择的人。”我重复,“承诺,得到吊牌,离开。或者拒绝,在雪地里挖一整夜。”
耳机里传来愤怒的声音:“047,你在做什么?我命令你——”
我抬手摘下护目镜,关掉电源。声音消失了。现在,只有我和这十五个人,在这个血红色的房间里。
健硕男人看了看我手中的吊牌,又看了看其他人。那个哭泣的女生站起来,小声说:“我承诺。我以后不会了,我真的不会了。”
一个接一个,其他人也点头或低声承诺。有些人不情愿,但在寒冷和恐慌面前,还是妥协了。
健硕男人是最后一个:“好,我承诺。现在把吊牌给我们。”
我逐一发放吊牌,每人对应自己的衣服。他们开始笨拙地试图把吊牌重新系上,但大部分绳子已经被剪断,无法复原。
“用这个。”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型针线包,里面有简单的缝衣针和线——这是强剪犯工具包里的标准配备,原本可能用于固定定位器。
人们轮流使用针线,在红色灯光下笨拙地缝补。场面荒诞而诡异,一群穿着派对服装的人在午夜的山顶,缝补被剪断的吊牌。
一小时后,最后一件衣服的吊牌被勉强固定。就在那一刻,门锁发出了“咔哒”声。
前门开了。
冷空气涌入,但没人抱怨。人们抓起自己的衣服,争先恐后地冲出去,消失在夜色中。很快,休息屋里只剩下我和那个健硕男人。
他站在门口,回头看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不重要。”我说。
“我会记住你的脸。”他说,然后转身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休息屋里,红色灯光依然亮着,照着满屋狼藉。我捡起地上的护目镜,犹豫了一下,没有戴上,而是塞进了背包。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是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他们离开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那些车灯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路拐角。雪花又开始飘落,轻轻地,静静地,覆盖一切痕迹。
耳机已经沉默了。我不知道组织会怎么看待我的叛逆,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后果。但此刻,我只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走出休息屋,踏入雪夜。寒风刺骨,但感觉比屋里更清新,更真实。我抬头望向天空,没有星星,只有无尽飘落的雪花。
背包里,十五个微型定位器还在工作,向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发送信号。吊牌已经归还,但追踪还在继续。强剪犯的监视之眼没有闭上。
我到底加入了什么组织?我到底成了什么人?
这些问题在寒风中回荡,但没有答案。只有雪,无声地落下,覆盖我的足迹,就像它覆盖了今夜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