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秋叶般无情凋零，最终定格在触目惊心的30。
最后一个月，青梧一中的高三教学楼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高压舱，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嘶鸣。焦虑如同瘟疫般在空气中蔓延，有人崩溃大哭，有人彻夜难眠，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周由在经历了那次模拟考的失利后，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反而爆发出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他不再盲目地刷题，而是拿着那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第一次主动、系统地找到了谭韫航，请求他帮自己分析试卷，制定最后阶段的冲刺计划。
“这里，函数单调性理解不透，这几个类型题反复错。”
“文言文实词虚词积累不够，丢分太多。”
“物理电磁感应这部分，公式会用，但模型构建总是出问题。”
谭韫航没有一句多余的安慰或责备，他只是拿过周由的试卷，用红笔冷静地圈画出问题所在，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他把自己整理得条分缕析的笔记和错题本借给周由，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知识点、易错点和解题思路，清晰得如同作战地图。
“跟着这个节奏走。”谭韫航将一份手写的、精确到每天每小时的学习计划推给周由，“每天解决三个薄弱点，弄懂一类题型。”
周由接过那叠沉甸甸的纸，看着上面熟悉的、清隽有力的字迹，重重点头：“好！”
从那天起，周由的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规律和专注状态。他严格按照谭韫航制定的计划执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诵古文和英语范文，课间十分钟也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抓紧时间啃下一两个知识点，晚自习后回到家，还要再针对自己的薄弱科目进行至少一小时的专项训练。
他不再抱怨，不再焦躁，眼神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遇到实在搞不懂的难题，他会标记下来，等到谭韫航休息的间隙去请教。谭韫航讲解时，他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眼神灼灼，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谭韫航看着周由这种近乎燃烧自己的努力，没有阻止，只是在他学习到深夜时，会默不作声地给他换上一杯更浓的热茶；在他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眼睛发亮时，会几不可查地弯一下唇角；在他偶尔因为压力太大而情绪低落时，会把自己那份李婉准备的点心推到他面前。
他们之间的话变得更少，交流大多围绕着题目和计划，但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需要。
最后一次校内模拟考在一种近乎悲壮的氛围中到来。考试那天，周由走进考场前，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走廊尽头窗边的谭韫航。谭韫航也正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周由对他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考场。
等待成绩的日子，比考试本身更加煎熬。周由表面镇定，但每次听到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心跳都会漏掉半拍。
成绩公布的那天下午，数学老师率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了周由所在的平行班。教室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试卷分发时哗啦啦的声响，和偶尔响起的、或欣喜或沮丧的叹息。
周由坐在座位上，手心全是冷汗。当那张薄薄的试卷被放到他桌上时，他几乎不敢去看那个用红笔写就的、决定命运的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低头——
那个数字，比他以往任何一次模拟考的成绩都要高，甚至超出了他给自己设定的、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目标线一大截！数学，这个他曾经最头疼的科目，竟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步！
周由愣住了，反复确认了几遍名字和分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击得他头晕目眩。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大得撞到了后面的课桌也浑然不觉。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告诉航航。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教室，无视了身后同学惊诧的目光和老师的呼喊，三步并作两步狂奔上四楼，冲向谭韫航所在的重点班。
重点班还在安静地上自习，谭韫航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写着什么。周由也顾不上什么纪律了，他直接冲到窗边，用力敲了敲玻璃。
谭韫航闻声抬起头，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了窗外那个气喘吁吁、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璀璨光芒的周由。
周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高高举起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数学试卷，将那个鲜红的、漂亮的分数，用力地、清晰地展示给谭韫航看。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近乎傻气、却充满了巨大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一刻，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在周由汗湿的额发和灿烂的笑容上，也落在了谭韫航骤然愣住、随即一点点柔和下来的眉眼间。
谭韫航看着窗外那个几乎要喜极而泣的笨蛋，看着他手里那张象征着突破和汗水的试卷，一直紧绷着、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抹极浅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在他唇角缓缓绽开。
他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玻璃，对着周由，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是了然，是赞许，是我知道你可以的骄傲，也是如释重负的欣慰。
周由看着他那难得一见的笑容，只觉得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疲惫、焦虑和挣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他用力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对着谭韫航，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更加傻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