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观星阁,顶层密室。
这里是安乐镇的最高处,也是最接近星空的地方。但今夜,所有的星光,都黯淡于室内一座诡异的黑色石雕前。
姬珩站在石雕面前,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
石雕的造型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是无数扭曲的树根与骸骨的结合体,充满了原始而混乱的美感。自从下午那枚黑曜石碎片嵌入基座后,它就活了过来。
数千道曾深藏于石质内部的繁复纹路,此刻正被微弱的银光逐一点亮。那光芒并非源于外界,而是从石雕内部渗透而出,如同密布的神经网络,缓缓地、坚定地向上攀升。
银光流经之处,石雕发出一种近乎实体化的低沉嗡鸣,空气随之震颤。这声音并不响亮,却能穿透耳膜,直抵神魂深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
最终,所有银光汇聚于石雕顶端,交织成一个不断旋转、变化、令人头晕目眩的晦涩符号。那符号仿佛一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又像一只眼睛,冷漠地凝视着未知的虚空。
姬珩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座石雕散发出的气息,正与天地间某种至高的、无形的法则产生着隐秘的共鸣。它们如同两台隔空相望的音叉,虽然微弱,但已建立起坚实的连接。
“天元大阵,根基已定。”姬珩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轻声自语,“顾长乐,你这个‘奇点’,很快就无处可藏了。”
他转身,离开了密室。
观星阁的会客厅内,灯火通明。他的化身“易先生”侍立一旁,而那位白天还怒不可遏的金家家主,此刻正襟危坐,脸上满是压抑的怒火和不安。
“姬先生,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金家家主见他进来,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我们金家为了你的计划,损失惨重,却只换来一个天下人的笑话!”
姬珩的脸上,再无半点“易先生”的和煦。他坐到主位,亲自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甚至没有看金家家主一眼。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声音淡漠得不含一丝温度:“金家主,你的任务完成了,而且完成得很好。”
“完成?我金家在中州的声誉……”
“声誉?”姬珩终于抬起眼皮,打断了他,那眼神平静得宛如万年冰湖,“那种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一,拿着这笔钱,回到中州,忘记在安乐镇发生的一切。我保证金家未来百年平安无事。”
一张银票被他从袖中推出,轻飘飘地落在桌上。那上面的数额,足以弥补金家此次所有的损失,甚至还有富余。
金家家主死死盯着那张银票,呼吸渐渐急促。
姬珩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笑容在烛火下显得冰冷而残忍:“二,拒绝这笔钱,继续追问你不该知道的事。那么,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中州将再无金家。”
“你……你敢!”金家家主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敢不敢,你大可以试试。”姬珩微笑着说,“你以为,我需要动用一个兵卒吗?我只需要把金家与九幽天魔宗暗中交易的账本,‘不小心’遗落在沧浪剑盟的门口,就足够了。”
金家家主如坠冰窖。他看着姬珩那双不含任何人类感情的眼睛,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怪物。那不是武力的压迫,而是被彻底洞悉、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来自更高维度的碾压。
恐惧战胜了愤怒与不甘。他颤抖着手,几乎是用抢的,将那张银票死死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失魂落魄地离开观星阁时,金家家主的背影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他知道,这场自以为是博弈的游戏,他从一开始,连当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棋盘上的一格灰尘。
几乎是同时,稷下学宫和七皇子的驻地,都收到了“金家惨败,家主连夜仓皇离镇”的情报。
文昭衣在书案前沉默了许久,缓缓写下批注:“此人行事,已非‘霸道’,而是纯粹之‘恶’。不可再以常理度之,需以雷霆手段,破其根基。”她意识到,用“道理”去对抗这种人,是行不通的。
七皇子赵寂的行辕内,赵寂听完汇报,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轻声评价道:“好一招敲山震虎,顺便杀鸡儆猴。这位无相门的传人,比父皇身边的魏烬,还要可怕百倍。传令下去,在安乐镇所有行动收缩,转入纯粹观察。”
观星阁内,易先生看着金家家主离去的背影,低声问道:“主人,就这么放他走,不怕他泄露……”
“他不敢。”姬珩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而且,一条被榨干价值的狗,留着还能看门,杀了反而脏了手。”
他转身,重新走向顶层的密室,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缓缓运转的黑色石雕,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尽渴望。
“基石已稳。”他自语道,“接下来,就需要一张精准的‘钥匙’,去打开那个宝库的大门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穿透了安乐镇的夜色,落在了灯火早已熄灭的懒人武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