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寒水寺的庭院就已热闹起来。孩子们比往日更早起身,魏无羡揣着两颗熟鸡蛋,边啃边对着老槐树比划轻功步法,足尖在薄雪上点出一串浅痕;叶安世在角落里拔剑出鞘,紫渊剑的嗡鸣在清晨的寒气里格外清亮,剑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薛洋则蹲在石桌旁,往小布袋里装石子,被孟瑶一把夺过:“说好不用阴招,你忘啦?耍赖赢了也不算数。”
大人们搬来椅子坐在廊下,英磊摆上茶具,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茶香混着烤瓜子的焦香弥漫开来。柳月嗑着瓜子,冲朱厌扬下巴:“可别真被孩子们摸到衣角,不然你这‘上古凶兽’的名头可就悬了,以后怎么在寒水寺立威?”
朱厌斜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放心,输不了。真输了,说明他们本事到家了,我脸上也有光。”离仑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裁判”二字,笑道:“我这裁判可得秉公执法,哪怕只是蹭到一根线头,都算他们赢。”
“都准备好了?”朱厌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落雪——昨夜下了场小雪,庭院里积了层薄白,踩上去咯吱作响,空气里满是清冽的寒意。
六个孩子站成一排,呵着白气齐齐点头。魏无羡把怀里的兔子布偶塞给温宁保管,拍着胸脯:“师公,我们来了!你可别反悔!”
“规矩记好,点到为止,不准伤着自己,也不准胡闹。”朱厌退到庭院中央,负手而立,玄色外衣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开始吧。”
话音刚落,魏无羡率先动了。他借着雪地的掩护,足尖一点,像只灵猫般绕到朱厌身后,指尖朝着他的后襟抓去。可他刚靠近三尺之内,朱厌身形微侧,看似缓慢,却恰好避开,还抬手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太慢了,这点速度还想偷袭?”
魏无羡“哎哟”一声,捂着额头不服气地绕到另一侧,却像被无形的墙挡住,怎么也近不了身,只能围着朱厌打转,急得小脸通红。
与此同时,叶安世拔剑出鞘,紫渊剑带起一道紫光直刺朱厌左肩,招式比往日凌厉数分,竟有了几分“一剑开天”的雏形。薛洋则从另一侧掷出石子,目标却不是朱厌,而是叶安世的剑穗——他竟是想借石子碰撞的力道,让剑招偏几分,打朱厌个措手不及,这招“借力打力”倒是用得巧妙。
“有点意思。”朱厌轻笑,不闪不避,手腕一翻,两指精准地夹住了叶安世的剑刃,同时抬脚踢飞石子,石子擦着薛洋的耳边飞过,“钉”地一声钉进老槐树的树干里,嵌得颇深。
叶安世只觉一股巧劲传来,紫渊剑竟被牢牢锁住,他咬牙想抽回剑,朱厌的指力却像铁钳般纹丝不动,紫渊剑灵在剑身上急得嗡嗡直响。
“温旭!”孟瑶忽然低喝一声。温旭立刻会意,借着叶安世挡住朱厌视线的空档,一记重拳砸向朱厌腰侧,拳风带着少年人的蛮力,却也有章法,显然是温宁教的沉稳路数。
朱厌松开叶安世的剑,侧身避开拳风,手肘顺势往后一撞,正撞在温旭的麻筋上。温旭胳膊一软,拳头顿时没了力气,疼得龇牙咧嘴。
“这边!”温晁大吼着从正面扑来,想像抱大树一样抱住朱厌的腿,却被朱厌轻轻一推,脚下在雪地里一滑,“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溅起一片雪沫,引得廊下众人轻笑。
孟瑶趁机绕到朱厌身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带着破空声袭向朱厌的袖口——他算准了朱厌抬手挡铜钱时,袖口会晃动,正好能让魏无羡趁机得手,这心思缜密得不像个少年。
“心思够细。”朱厌果然抬手,却不是挡铜钱,而是拢了拢衣襟,铜钱尽数打在衣襟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力道全被卸去。他脚下轻点,身形如鬼魅般在孩子们中间穿梭,时而伸手拨偏叶安世的剑,时而抬脚勾住薛洋的脚踝让他踉跄,却始终没让任何人碰到衣角半分。
孩子们渐渐有些气喘,额角渗出汗珠,在寒风里凝成白汽。魏无羡的轻功步法乱了套,叶安世的剑招也慢了下来,薛洋扔石子的力道越来越弱,孟瑶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在苦思新的对策,连最莽撞的温晁都没了力气再扑。
廊下的大人们看得专注。温若曦攥着帕子,轻声道:“他们已经很厉害了,换作以前,连靠近都难,现在竟能逼得朱厌时时应对。”魏长泽点头:“配合比以前默契多了,知道取长补短,不再是各自为战。”
柳月嗑瓜子的动作停了,挑眉道:“朱厌这老东西,果然没放水。孩子们能撑这么久,已是长进。”墨晓黑帮他掸掉肩上的瓜子壳,笑道:“能让他认真应对,就是孩子们的本事。”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朱厌忽然后退两步,看着累得直喘气的孩子们,笑道:“差不多了,你们……”
话音未落,孟瑶忽然喊道:“都往中间靠!”六个孩子立刻心领神会,魏无羡踩着叶安世的肩膀猛地跳起,薛洋和温晁扑过去拽住朱厌的裤脚,孟瑶和温旭则左右开弓抓向他的胳膊——竟是想用这近乎耍赖的法子,逼他动弹不得!
朱厌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有点赖皮啊!你们这是把掏蜂蜜的本事都用上了?”他身形猛地拔起,竟带着拽着裤脚的两人腾空而起,魏无羡趁机伸手一抓——指尖堪堪擦过朱厌的衣摆,带起一片飘落的雪花,还有一丝布料的碎屑!
“碰到了!”魏无羡欢呼着从空中摔进雪地里,却紧紧攥着那点碎屑不放。
所有人都愣住了。离仑走上前,捡起那片沾在魏无羡指尖的布料碎屑,对着阳光看了看,笑道:“确实碰到了,裁判宣布,孩子们赢了。”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累得瘫在雪地里,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朱厌落回地面,拍了拍身上的雪,无奈又好笑:“行啊你们,连耍赖都学会了,看来这两个月没白练,脑子倒灵光了不少。”
“放假!放假!”魏无羡举着布料碎屑,在雪地里打滚大喊。
“放!”朱厌大手一挥,语气里满是纵容,“三天假,随便你们折腾!只要别拆了寒水寺的屋顶,怎么玩都行!”
廊下的大人们也笑了起来。英磊端着热茶走过来:“快进屋暖暖,别冻感冒了。我煮了姜汤,喝一碗驱驱寒。”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孩子们的笑声在庭院里回荡,混着大人们的笑语,像一首轻快的歌。这场对练,输赢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们在风雪里展露的锋芒,是那份为了目标拼尽全力的执着,更是危难时的默契与信任——而这些,正是寒水寺教给他们的,比假期更珍贵的东西。
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却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极了这些少年人,纵然跌跌撞撞,却始终并肩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