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二人前来,敖尘嗓音磁性带笑,目光在杨戬比平日更显沉凝,以及孙悟空隐含兴奋的脸上转了一圈。
“看二位这神色,莫非是有了什么……好消息?”
敖尘还想询问些什么,可孙悟空性子急,抢在杨戬前面噼里啪啦就把地府阎王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急切地问道。
“喂,敖尘,你这东海到底有没有那个什么‘幻海蜃楼阵’?快说快说!”
敖尘闻言,把玩骨扇的动作微微一顿,狭长的凤眸眯起,流转过一丝诧异与深思。
“幻海蜃楼阵……”
他低声重复,缓缓坐直了身体,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阎君竟然……听说过这个?”
孙悟空急得很,她直接质问敖尘,“何止是听说……你老实交代,那回因玉牌一事来你东海查案,我,你,还有顾老将一同陷入的……是不是就是那幻阵!”
敖尘眸色一深,看向孙悟空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深意。
“大圣果真是慧眼,不过此前我确是不知晓那幻阵便是传说中的幻海蜃楼阵。”
父王告诉过他海底幻阵的存在,只是那幻阵如同定海神针一般,若非有天大的机缘是不会现世的,而上一次现世……那时他还是条幼龙。
他没亲眼见过,故而上回即便被卷入幻阵也没认出来。
直到他在密卷中查看有关暗杀李靖的那把斧钺之时,才正巧瞧见了有关幻海蜃楼阵的记载。
那时他才意识到,原来父王告诉他的幻阵……便是传说中的幻海蜃楼阵。
敖尘看向杨戬,眼神不由得锐利了几分。
“此阵并非寻常阵法,据龙宫秘卷记载,它源于上古,并非依靠蛮力或灵气驱动,而是……以执念为引,以心神为基,映照入阵者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烙印,那些因外力或自身原因而遗失、破碎的片段在幻阵里都得以找回。”
敖尘顿了顿,骨扇啪地一声合拢,语气带着告诫。
“然而,此阵凶险异常。它挖掘的是你心底最不愿触碰的伤痛,最恐惧面对的过往。记忆复苏的过程,如同将愈合的伤疤重新撕裂,甚至可能引来心魔反噬,稍有不慎,便是神魂受损,沉沦于幻境之中,永世不得超脱。”
他的目光落在杨戬身上,带着探究。
“若我没记错,上次幻阵现世,若非真君将我等救出,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这一次若是真君出事,怕是无人能救。你……确定要试?”
杨戬迎上他的目光,黑眸深邃,里面是磐石般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无论如何,一线希望,总好过永世混沌。”
为了找回关于三妹的线索,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亦无悔。
这是他在这世间,唯一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人。
亦是……母亲对他的托付。
孙悟空在一旁听着,听到“凶险异常”、“心魔反噬”、“神魂受损”、“无人可救”时,眉头紧紧皱起,下意识地往杨戬身边靠近了一步,金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忧。
但她没有出声劝阻,因为她知道,这是杨戬必须走的路。
她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无论多危险,她都要陪着他。
敖尘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尤其是孙悟空那毫不掩饰的紧张与维护。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似是觉得有趣,又似是了然。
敖尘重新展开骨扇轻轻摇动,语气恢复了三分慵懒。
“既然真君心意已决,本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
“只是,幻阵并非实体,向来变化莫测。我身为四海之主尚且都无法追寻,真君要如何找到那幻阵呢?”
闻言,杨戬眸色变深,浮现出不容置疑的决绝与锐利。
“幻阵在东海,那我……踏遍东海也会找到。”
静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孙悟空忍不住追问,“敖尘,就没有别的办法找吗?”
她看着杨戬冷硬的侧脸,实在不忍这根好不容易得来的救命稻草成为泡沫。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对了!西海龙族留下的鳞片与西海神器溯光镜有着感应……能带着李靖去找西海神器,那东海神器是不是也……”
“大圣,东海神器如今在你手里。它唤作定海神针,也是金箍棒。”
孙悟空咬了咬唇,她金眸眯起,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此,就算要踏遍东海又何妨,反正,她会陪他一起。
看着孙悟空这幅模样,敖尘唇角勾了勾,“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话罢,一道纯白色的光芒自敖尘手中缓缓浮现。
敖尘抬眼看着杨戬,琥珀色的浅金色眸子眯起。
“不过我还要提醒真君一句。真君有没有想过,你的记忆在没有神器的情况下便能恢复,那剩下那些你所遗忘的,或许正是你潜意识中最不愿面对的呢?”
他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敲打在杨戬的心上。
“更重要的是,此法虚无缥缈,成功与否,从未有确凿记载。可能费尽心力,终究镜花水月。也可能……在触及真相的前一刻,先行崩溃。”
他凝视着杨戬,一字一句地问。
“真君,为一个不确定能否成功的上古传闻,冒此奇险,值得吗?”
孙悟空的心揪紧了。
她看向杨戬,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担忧。
她知道记忆对他的重要性,可这代价……听起来太过可怕。
杨戬垂眸静立,阴影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
静默在室内蔓延。
他脑海中闪过灌江口结界中父母兄妹的笑颜,闪过三妹清脆的呼唤,闪过数百年来寻找无果的绝望,闪过李靖临死前嘶吼的真相……
那些被剥夺的、被掩盖的、他拼命想要找回的过去,是他存在的根基,也是他前行路上必须破除的迷障。
良久,他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所有犹豫与权衡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