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仍在继续。
从顶级成衣店到奢华鞋履馆，再到熠熠生辉的珠宝腕表区，陆堇仿佛不知疲倦，兴致勃勃地想要将整个世界点缀在他的“乖乖”身上。
苏挽月跟在他身边，像一只被带入仙境的灰姑娘，最初的震撼渐渐被一种麻木的眩晕取代。
在一家以精致高跟鞋闻名的店里，导购半跪在地上，为她试穿一双镶嵌着细碎水晶的银色高跟鞋。鞋跟极高，设计优雅如同艺术品。
苏挽月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架子，身体微微晃动，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笨拙，那是长期穿着平底鞋、奔波于生计的人，对这种美丽“刑具”最本能的反应。
陆堇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却在捕捉到她那一闪而过的局促时，心底某个角落，极轻地“咯噔”了一下。
不对劲。
他记得，在网上的聊天中，“苏浅浅”曾不止一次抱怨过因为穿着高跟鞋逛街太久，脚痛得要命。
她描述自己鞋柜里各种款式的高跟鞋时如数家珍，语气熟稔而娇嗔。一个习惯了高跟鞋、甚至以此作为日常穿搭一部分的女孩，在试穿新鞋时，会是这种带着点怯生生的、几乎站不稳的样子吗？
还有，她身上那种偶尔会流露出的、对昂贵价格下意识的退缩和计算……“苏浅浅”塑造的形象，是家境优渥、父母宠爱、从不缺钱的小公主，她或许会撒娇说“哥哥破费了”，但绝不会流露出那种仿佛触及到底层生存本能的对金钱的敏感和……敬畏？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刺破了他被爱意充盈的脑海。
但下一秒，强大的恋爱脑迅速启动，开始自动为他所见的不合理之处寻找解释。
一定是因为乖乖太懂事了！她家境好，但家教严格，所以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节俭，第一次接触这么奢侈的消费，不好意思是正常的！对，一定是这样！
他走上前，自然地伸出手臂让她扶住，语气温柔得能化开冰雪：“慢慢来，不习惯的话我们就不选这双。”
苏挽月借着他的力量站稳，努力扬起一个甜笑：“没有，很漂亮，只是有点不习惯这么高的跟。”
就在这时，陆堇握住她扶着自己手臂的手，想要给她更多支撑。他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了她虎口处一道已经淡化、但依旧能摸出来的细微疤痕，以及指关节处一些几乎看不见的、粗糙的旧茧。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这道疤……这些茧……
“苏浅浅”明明说过，她在家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主，连水果都是妈妈切好送到手边。她发的那些“亲手”做的精致点心照片，现在看来，更像是摆拍。
一个被娇养着、从不需要做家务的女孩，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痕迹？
怀疑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疯长。网恋半年，他只听过她的声音，看过她精修过的、角度永远甜美但是不露脸的照片。
他构建的那个“苏浅浅”的形象，甜美、娇气、不谙世事、家境优渥……与眼前这个女孩清冷的气质、偶尔流露的局促、以及手上这些象征着劳作的痕迹，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割裂感。
她到底……是不是他手机里的那个“苏浅浅”？
这个疑问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
陆堇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他低头，看着苏挽月那张近在咫尺、精心装扮后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她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抬起眼，带着一丝询问望向他，那双眼睛在璀璨的灯光下，清澈又带着点天然的迷蒙，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个人。
无论她是不是手机里那个和他聊了半年的人，从他在她家门口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让他心跳失序、让他魂牵梦绕、让他恨不得倾其所有去呵护的，就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带着清冷与脆弱感的苏挽月。
重要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疯狂叫嚣。
网恋的那个“苏浅浅”只是一个虚拟的符号，一个让他得以靠近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她的桥梁！
他喜欢的，自始至终，就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要她说她是，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那她就是他的“乖乖”！其他的，都不重要！
顶级恋爱脑的强大逻辑，再次碾压了所有疑点。
他甚至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怀疑感到愧疚。他的乖乖，一定是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吃过很多苦。
那些伤痕，那些茧，那些偶尔的露怯，非但没有让他退却，反而激起了他更汹涌澎湃的保护欲和心疼。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还在因为高跟鞋而微微摇晃的苏挽月，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他的拥抱如此之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隔绝掉外界所有可能伤害她的东西。
苏挽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身体僵硬了一瞬。
然后，她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怜惜和自责的声音：
“乖乖……”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沉甸甸地砸在苏挽月的心上。
苏挽月伏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男性气息，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和几乎要将她勒碎的力度，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为什么道歉？
他发现了什么？还是在……心疼那个他想象中的、“过去”的苏浅浅？
巨大的不安和心虚瞬间攫住了她。但她不能露馅。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柔软地依偎在他怀里，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用脸颊蹭了蹭他昂贵的丝绒衬衫，声音闷闷的，带着依赖和恰到好处的委屈：
“不晚的……哥哥，你现在不是来了吗？”
她不知道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只以为这是富家公子对“落魄女友”一时兴起的怜悯。她必须牢牢抓住这份怜悯。
陆堇听着她软软的回应，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汹涌的爱意和心疼彻底淹没。
他不管了。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过去如何，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乖乖，是他陆堇要用尽全力去宠爱、去保护的唯一。
他松开她一些，低头，深深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双美丽的眸子，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她虎口那道淡淡的疤痕，眼神复杂，却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温柔。
“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点苦了。”他承诺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苏挽月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深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混杂着罪恶、庆幸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酸涩，悄然蔓延开来。
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甜美的笑容。
“嗯，我相信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