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衔仪式过去三天了，平州城里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散。街上的红绸子还没撤，孩子们还在学着走正步，嘴里模仿着坦克的“轰轰”声。可指挥部里，气氛已经完全变了样。
林峰站在巨大的东北地图前，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地图是新绘的，比之前那张更详细，连小到乡镇的据点都标出来了。红蓝铅笔在上面画得密密麻麻——红色是咱们的进攻路线，蓝色是鬼子的防御部署。
门被轻轻推开，李云龙探进脑袋：“老林，看啥呢这么入神？”
“进来吧。”林峰没回头，“把门带上。”
李云龙进来，身后还跟着孔捷和丁伟。三人走到地图前，也盯着看。这一看，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关东军的布防图？”孔捷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蓝色标记，“我的乖乖，这么多？”
“七十万人，分散在东北全境。”林峰用铅笔点着几个重点，“东满、北满、南满，三大块。每块都有一个军级司令部，下面师团、旅团、联队，层层设防。”
丁伟皱眉：“这仗不好打啊。鬼子把东北经营了十几年，工事修得跟铁桶似的。咱们要硬啃，得崩掉几颗牙。”
“所以不能硬啃。”林峰放下铅笔，“得想办法，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咋乱？”李云龙问。
林峰走到另一张地图前，这张是东北的交通图。铁路、公路、水路，画得像蜘蛛网。
“关东军七十万人，每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弹药、油料？”他问。
三人面面相觑，这哪算得清？
“我算过。”林峰自问自答，“粮食，每人每天一斤半，一天就是一百零五万斤。弹药，按最低消耗，一天也要几百吨。油料、药品、被服……加起来，是个天文数字。这些东西从哪儿来？”
“从日本本土运？”孔捷猜测。
“一部分是。”林峰说，“但更多是东北本地征调。鬼子在东北搞了十几年‘以战养战’，建了不少工厂、矿山、农场。他们的补给线，主要靠铁路。”
他用红笔在交通图上画了几个圈：“中东铁路、南满铁路、奉山铁路……这几条大动脉，就是关东军的生命线。断了它，鬼子就得饿肚子。”
李云龙眼睛亮了：“我明白了！咱们不跟鬼子硬碰硬，专打他的交通线！铁路炸了，公路毁了，看他七十万人喝西北风去！”
“对，但不止这些。”林峰说，“还要打他的后方。仓库、工厂、矿山，能炸的都炸了。让鬼子前线没弹药，后方没补给，军心自然就乱了。”
丁伟想了想：“这得需要很多小股部队，深入敌后。风险不小啊。”
“所以要用特种部队。”林峰说，“周卫国的‘利刃’大队，训练了这么久，该拉出去练练了。还有各部队的侦察连、突击队，都可以化整为零，渗透进去。”
孔捷搓着手：“这个主意好！咱们明面上大军压境，暗地里小部队捣乱。鬼子顾头不顾腚，迟早得乱套！”
“不过……”李云龙还有顾虑，“老林，咱们的主要任务到底是啥？是消灭关东军，还是解放东北？”
林峰看着他，一字一句：“都是。消灭关东军，是为了解放东北。解放东北，是为了有一个稳固的后方，然后……放眼全国。”
“放眼全国？”三人异口同声。
林峰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华北解放了，东北马上也要解放。可中国这么大，还有多少地方在鬼子手里？华东、华中、华南……还有大半个中国，等着咱们去解放。”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所以东北这一仗，不光要打赢，还要赢得漂亮。要打出咱们的威风，打出咱们的气势。让全国的鬼子都知道——八路军来了，好日子到头了。”
屋里一片寂静。李云龙、孔捷、丁伟，三人胸口起伏，眼睛发亮。以前他们想的就是打鬼子，报仇。现在老林一说，格局一下子打开了——是啊，东北打完了还有全国，小鬼子还没滚出中国呢！
“老林，”李云龙嗓子有点哑，“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对！”孔捷拍桌子，“咱们华北军区打出了名堂，东北野战军也不能丢人！”
丁伟更干脆：“司令员，下命令吧！”
林峰走回地图前：“命令已经下了。各兵团，按预定计划，向山海关一线集结。三天后，全军开拔。”
“这么快？”李云龙一愣。
“不快不行。”林峰说，“苏联那边已经动起来了。他们的远东方面军正在向边境集结，最迟下个月就会发动进攻。咱们得赶在这之前，把南满拿下来。两面夹击，让关东军首尾不能相顾。”
三人这才明白，原来老林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苏联人什么时候动手，鬼子什么时候最乱，怎么打最省劲……全在他脑子里装着。
“那咱们啥时候出发？”李云龙问。
“你们今天就走。”林峰说，“回各自部队，做最后动员。记住，这次出征，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咱们是保家卫国，现在是解放同胞。意义不一样，气势也得不一样。”
“明白！”三人齐声回答。
“还有，”林峰补充，“武器装备，全部带齐。坦克、大炮、飞机，能带的都带上。这次咱们不是去偷鸡摸狗，是去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大仗。要让鬼子看看，什么是现代化的中国军队！”
“是！”
三人敬礼，转身要走。林峰叫住李云龙：“老李，你留一下。”
孔捷和丁伟先走了。李云龙留下来，看着林峰：“老林，还有啥吩咐？”
林峰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个木盒子，推到李云龙面前。
“啥玩意儿？”李云龙打开盒子，里面是把枪——不是普通的枪，是把镀铬的勃朗宁手枪，枪身上还刻着字：赠战友李云龙，林峰，1943年冬。
“这……”李云龙拿起枪，沉甸甸的，手感极好。
“拿着。”林峰说，“这次出关，你是先锋。这把枪跟了我好几年，没打过几发子弹，但关键时刻能防身。”
李云龙鼻子一酸。他跟了林峰这么久，知道老林从不轻易送人东西。这把枪，意义不一样。
“老林，”他嗓子更哑了，“你放心，我李云龙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沈阳打下来！”
“命得留着。”林峰拍拍他的肩，“仗要打，命也要保。我还等着跟你一起，打到南京，打到东京呢。”
李云龙重重点头，把枪小心别在腰里。
送走李云龙，林峰一个人在指挥部里坐了很久。他看着墙上的中国地图，从东北到华北，从华东到华南，大片大片的国土，还涂着象征日占区的灰色。
十四年了。从九一八到七七，从淞沪到南京，从武汉到长沙……鬼子在中国土地上横行霸道了十四年。多少城市被炸成废墟，多少村庄被烧成白地，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家破人亡。
现在，该还债了。
他站起来，走到电话旁，摇动手柄：“接延安。”
电话接通，那边是徐特派员的声音：“林司令员？”
“徐特派员，”林峰说，“部队三天后开拔。我向中央保证，三个月内，解放东北全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徐特派员激动的声音：“好！太好了！林司令员，中央等你们的好消息！”
“另外，”林峰继续说，“请中央通知华东、华中、华南各根据地，做好策应准备。东北一打响，鬼子必然从其他战场抽调兵力增援。那时候，就是他们反攻的好机会。”
“明白！我马上汇报！”
挂了电话，林峰又叫来通讯员：“给各兵团发报：按一号方案，向山海关集结。注意隐蔽，注意防空。到达指定位置后，立即报告。”
“是！”
命令一道道发出去，整个华北军区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李云龙回到一兵团驻地时，部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坦克加满了油，炮弹装上了车，战士们检查着武器，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
张大彪跑过来：“司令员，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李云龙站在高处，看着下面黑压压的队伍。十二万人，这是个什么概念？一眼望不到头。坦克、大炮、汽车，排成一条条长龙，在雪地里泛着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铁皮喇叭：“弟兄们！”
下面瞬间安静。
“废话不多说！今天咱们要出关了！要去打关东军，要去解放东北！”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有人问我，怕不怕？我说，怕个球！咱们手里有最好的枪，最好的炮，最好的坦克！咱们身后有四万万同胞支持！咱们怕啥？”
“不怕！”下面齐声吼。
“对！不怕！”李云龙一挥手，“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一仗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咱们在华北打游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现在不行！现在咱们是正规军，是大兵团！咱们要堂堂正正地打，要打出咱们的威风！”
他指着东方：“山海关那边，就是东北。那里有咱们三千万同胞，被鬼子欺负了十四年！十四年啊！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离子散！现在，该咱们去救他们了！”
战士们眼睛红了。这些人里，有不少是东北人，当年鬼子来了，一家老小逃进关内。现在，终于能打回去了！
“我命令！”李云龙吼道，“全体都有——出发！”
引擎轰鸣，履带滚动，钢铁长龙开始移动。坦克打头，后面是装甲车、自行火炮、卡车……浩浩荡荡，向山海关方向开去。
同一时间，孔捷的二兵团、丁伟的三兵团，也从不同方向开始移动。三个兵团，三十六万人，像三把巨大的钳子，缓缓合拢。
沿途的老百姓涌上路边，敲锣打鼓，箪食壶浆。老大娘把煮熟的鸡蛋往战士怀里塞，小孩子追着坦克跑，年轻学生举着标语牌：“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解放东北！”
李云龙坐在吉普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象，心里热乎乎的。这就是人民战争啊，有老百姓支持，仗还能打不赢？
车队走了半天，傍晚时分到达预定集结地——距离山海关三十里的一个山谷。这里地势隐蔽，不易被空中侦察发现。
部队安营扎寨，炊事班埋锅造饭。李云龙下了车，在各部队驻地转了一圈。坦克兵在检查车辆，炮兵在擦拭炮管，步兵在搭帐篷……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走到通讯连驻地，连长正在调试电台。看见李云龙，赶紧敬礼：“司令员！”
“怎么样？能联系上其他兵团吗？”
“能！”连长说，“刚才试过了，信号很清晰。二号兵团、三号兵团都已经到达指定位置。林司令员那边也通了话，命令咱们原地休整，明天拂晓行动。”
李云龙点点头：“好。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待命。”
回到自己的帐篷，李云龙摊开地图。地图上山海关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关城不大，但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鬼子在那里驻了一个联队，三千多人，配有重炮。
硬攻不是不行，但伤亡肯定小不了。得想个法子……
正琢磨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孔捷和丁伟一前一后进来，身上都带着寒气。
“老李，琢磨啥呢？”孔捷一屁股坐下。
“琢磨怎么打山海关。”李云龙说，“硬攻不是办法，得智取。”
丁伟凑过来看地图：“智取？怎么智取？鬼子又不傻，能轻易让咱们过去？”
“所以得用计。”李云龙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你们看，山海关东边十里，有个叫老龙头的地方。那里地势更险，但鬼子防守相对薄弱。咱们可以派小部队从那里渗透过去，绕到关后，前后夹击。”
孔捷皱眉：“老龙头？我知道那地方，悬崖峭壁，根本没法走人。”
“一般人没法走，但特种部队可以。”李云龙说，“周卫国的‘利刃’大队，练的就是这个。悬崖攀爬、夜间渗透，都是他们的强项。”
丁伟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正面佯攻，吸引鬼子注意力。特种部队从老龙头摸过去，端了鬼子的指挥部。到时候关前关后一起打，鬼子不乱才怪！”
三人正商量着，通讯员跑进来：“报告！林司令员急电！”
李云龙接过电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
“咋了？”孔捷问。
“鬼子有动作了。”李云龙把电报递过去，“关东军司令部察觉到了咱们的动向，正在从锦州、朝阳调兵，加强山海关防务。最迟明天下午，增援部队就能到。”
孔捷看完电报，骂了句：“他娘的，鼻子还挺灵！”
丁伟也着急：“那咱们得抓紧时间！要是等鬼子援兵到了，这仗就更难打了！”
李云龙沉吟片刻，一拍桌子：“不等了！今晚就动手！”
“今晚？”孔捷一愣，“部队刚赶到，还没休整……”
“没时间休整了。”李云龙说，“兵贵神速。趁鬼子援兵没到，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叫来通讯员：“给周卫国发电报，命令‘利刃’大队立即出发，目标老龙头。凌晨两点前，必须渗透到位。”
“给各师发电报，做好战斗准备。凌晨三点，准时向山海关发起佯攻。”
“给林司令员回电：我部决定提前行动，今晚攻打山海关。”
命令一道道发出去。整个山谷瞬间沸腾起来。战士们从帐篷里钻出来，检查武器，整理装备。坦克发动预热，炮兵计算射击诸元。
夜色渐深，雪又下起来了。细密的雪花在黑暗中飘洒，无声无息。
李云龙站在指挥部门口，望着黑沉沉的东方。山海关就在那个方向，那座雄关，挡住了多少人的归家路。今晚，他要亲手打开它。
孔捷和丁伟站在他身边。三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听着风雪声，听着远处传来的引擎低吼。
过了很久，孔捷才开口：“老李，你说……咱们能打赢吗？”
“能。”李云龙说得很肯定，“一定能。”
“为啥这么肯定？”
“因为咱们身后，是整个中国。”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但在那白雪覆盖之下，钢铁在集结，利剑在出鞘。
凌晨两点，“利刃”大队发回电报：已成功渗透，到达指定位置。
李云龙看看表，深吸一口气，拿起无线电：“全体注意——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