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州市从沉睡中醒来,第一缕晨光刺破薄雾,照亮这座城市的轮廓时,没有人知道,昨夜那场无声的革命,已经彻底改写了权贵阶层的版图。
寻常百姓的生活一如往昔,早点摊的蒸气氤氲,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过街角。但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豪宅与会所里,正上演着一幕幕荒诞至极的悲喜剧。
周建海的妻子庄丽萍,是在一阵刺耳的闹钟声中醒来的。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拍掉床头那只从瑞士定制的、价值六位数的古董音乐闹钟。然而,她的手掌拍了个空,紧接着碰到了一片冰冷的铁皮。
“啊!”她惊叫一声,猛地坐起。
眼前的景象让她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华丽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狭窄的、吱呀作响的单人铁架床。身上盖的也不是顶级蚕丝被,而是一床带着淡淡樟脑丸气味的、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被。
“建海!周建海!”她惊慌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简陋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单薄。
没有人回应。
她连滚带爬地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冲出卧室,发现整个别墅都变了。意大利名家设计的客厅,变成了一个简陋的招待所大堂,墙上还挂着“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标语。
“我的家……我的家呢?”庄丽萍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她想起了儿子。她冲到另一间房,发现她那个在美国读着昂贵私立大学、昨天还视频通话炫耀新买跑车的儿子周远,此刻正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运动服,蜷缩在一张同样简陋的铁架床上,睡得正酣。
“小远!快醒醒!”庄丽萍扑过去,拼命摇晃儿子。
周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母亲披头散发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妈?这……这是哪儿?我们被绑架了?”
“我不知道!你爸不见了!”
母子二人惊恐地抱在一起。庄丽萍忽然想起什么,她冲到衣帽间,那里原本挂满了爱马仕、香奈儿,如今只剩下几件灰扑扑的旧式工装。她疯了一样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手包。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无法开机。她又拿出那张黑金信用卡,这是她身份的象征。
“走!我们去银行!只要有钱,什么都不怕!”她拉着儿子,跌跌撞撞地向外跑。
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变成了一扇薄薄的木门。当她拉开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门外,不再是修剪整齐的私家花园,而是一条普通的柏油路。更让她绝望的是,车库里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和黑色的奔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辆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车头还挂着一个菜篮子。
与此同时,云州市各大银行的贵宾理财室里,正是一片人仰马翻。
“王太太,您别急,我们正在查……”客户经理对着电话,额头的冷汗一层接一层。电话那头,是国资委副主任王启明的老婆,正用尖利的嗓音哭嚎着。
“查什么查!我卡里三千多万!还有基金和理财!怎么一夜之间全没了?!你们银行是不是被黑客攻击了!”
客户经理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刺眼的“余额:0.00”,以及资金去向一栏里那行他从未见过的、带着最高权限标识的“国家战略储备金”,嘴里发苦,却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这样的场景,在云州所有金融机构同时上演。无数个曾经在金融系统里呼风唤雨的账户,在一夜之间被精准清零。这些账户的共同点是,它们都与一个叫“国企改制”的时代名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整个云州的金融系统高层,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不是简单的黑客攻击,因为没有任何系统被破坏的痕迹。这更像是一种神谕,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不容置疑的指令,精准地将这些不义之财,从它们的临时主人手中,收归“国有”。
市纪委联合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永不停歇的交响乐。
马东明一夜未眠,眼中有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他面前的白板上,已经用红蓝两色马克笔,画出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中心是周建海,向外辐射出李维诚、王启明等十几个核心人物,再由他们延伸出更多的企业、官员和白手套。
“书记,城西派出所报告,天诚实业的李维诚,在市三招门口闹了一夜,非说那是他家,已经被强制送去精神病院了。”
“书记,市中心医院报告,王启明副主任的妻子在医院大闹,说我们纪委抄了她家,把她的金条都换成了红皮书。”
“书记,张明律师事务所报警,说他们的老板张明律师,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循环播放《国际歌》,谁叫门都不开。”
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报告汇总到马东明这里。他手下的纪委干部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荒诞感。他们办了这么多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集体发疯”的景象。
马东明看着白板上那些名字,嘴角扯出一个冷峻的弧度。他想起赵书记的指示:“就当是这些犯罪分子,在巨大的压力下,出现了集体性的精神崩溃和财产转移行为。”
这真是他听过的,最完美的解释。
“通知下去。”马东明的声音沉稳有力,“所有这些‘疯言疯语’,全部录音录像,作为他们心理防线崩溃的证据。所有涉及‘资产丢失’的报案,一律并案处理,重点追查其资金来源与去向!”
“是!”
整个专案组,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那些贪腐者们绝望的哭嚎,在纪委的档案里,被冷静地标注为“畏罪表现”;他们对“国有化”的惊恐陈述,则被解读为“企图混淆视听的拙劣表演”。
他们拼命想证明自己遭遇了“超自然力量”,却反而为专案组提供了指向他们罪证的最直接线索。
这世上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
市委办公厅,苏正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像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到岗,泡好一杯茶,然后开始浏览今天的内部简报。
简报的角落里,有一条不起眼的消息:“本市金融系统昨日出现短暂数据异常,经排查已恢复正常,未对市民正常金融活动造成影响。”
另一条消息则更加隐晦:“近日,我市少数企业家及公职人员因长期工作压力,出现不同程度的心理健康问题,相关部门已介入进行人文关怀。”
苏正的目光在“人文关怀”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口。
茶还是昨天的茶,味道却似乎格外清冽。
他知道,那支笔的力量,比他想象中更加彻底,也更加……慈悲。它没有直接夺走那些人的性命,而是夺走了他们视为性命的东西,让他们在自己构筑的黄金地狱里,永世忏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小钱。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文件,而是空着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敬畏与好奇的复杂神情。
“苏主任,赵书记请您过去一趟。”
苏正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领,跟着小钱向书记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办公厅里的人看到苏正,眼神都有些微妙的变化。那不再是看一个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而像是看一个深不可测的谜。
走进赵卫东的办公室,苏正看到他正站在那张巨大的云州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支红笔。
“来了。”赵卫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书记,您找我。”
赵卫东转过身,将手里的红笔放在桌上,然后拿起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苏正。
“看看吧,专案组的初步战果。”
苏正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文件上,是一个长长的清单,罗列着被冻结、被划转的资产。最下方,是一个初步统计的数字,那天文数字般的金额,足以让任何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心惊肉跳。
这笔钱,几乎相当于云州市一年的财政收入。
“这还只是开始。”赵卫东看着苏正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些钱,都是从老百姓的牙缝里,从那些倒闭的工厂里,刮出来的民脂民膏。现在,它们回来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苏正同志,钱是追回来了。可那些被他们搞垮的厂子,那些下了岗的工人,该怎么办?这笔钱,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赵卫东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正,一字一顿地问道:“下一步,你有什么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