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哨塔,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歪斜地矗立在灰雾弥漫的荒原上。塔身由某种暗沉的合金与岩石混合构筑,表面布满焦黑的灼痕与巨大的爪痕裂口,显然曾经历过惨烈战事。塔门早已破碎,露出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从中逸散出的、比外界更加浓郁精纯的阴冷魔气,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老灵机。
宁采臣与影璃在塔外稍作观察,确认没有明显的活物在入口附近活动后,才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潜入塔内。塔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但结构损坏严重,随处可见坍塌的楼梯与断裂的廊道,破碎的器具与朽坏的骸骨散落各处,覆盖着厚厚的尘埃。空气中那股阴冷魔气几乎凝成实质,不断试图侵蚀护体灵光,耳畔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回响。
两人皆非等闲之辈,宁采臣以薪火剑意护持心神,体表流转淡淡混沌光晕,将魔气隔绝在外。影璃则仿佛天生与阴影亲和,身形在黑暗中几乎完全隐匿,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他们沿着相对完好的主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塔底深处探去。
根据试炼令牌的微弱感应与塔内残留的能量流向判断,任务所指的“探索”,核心很可能就在塔底。
沿途并非坦途。他们遭遇了数波隐藏在暗处的魔化怪物——有由破碎铠甲与兵刃聚合而成、行动却异常迅捷的“铠魔”;有如同阴影般贴在墙壁上、突然发动精神尖啸袭击的“幽影魔”;甚至在一处较为开阔的残破大厅,遭遇了一小群保留了部分协作本能、懂得埋伏围攻的星骸兽变种。这些怪物实力普遍在金丹后期到元婴初期,且因环境加持,颇为难缠。
好在两人配合渐趋默契。宁采臣的薪火剑意对魔气克制明显,往往能一击破防,净化核心;影璃则凭借鬼魅身法与致命刺杀,清理杂兵,打断怪物合围,或为宁采臣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战斗虽然惊险,但有惊无险,收获的数枚魔煞晶品质也比外界稍好。
越往塔底,魔气越浓,但那股潜藏的古老灵机也越发清晰,甚至还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宁采臣身上琉璃碎片同源的净化波动。
终于,在穿过一条倾斜向下的、布满了禁制残纹的漫长甬道后,他们抵达了塔底最深处。这里是一间相对完好的密室,约有十丈见方。密室中央,有一座半人高的石质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尊尺许高、造型古朴、似鼎非鼎、似灯非灯的暗金色法器。法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与污迹,灵光黯淡,但其核心处,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呈现出纯净乳白色、内部仿佛有柔和光晕流转的晶核——正是那净化波动的源头!
这枚“净化晶核”虽已能量微弱,却依然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圣洁气息,在其光芒笼罩范围内,密室中的魔气被明显排斥、净化,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净土”。
“昊天族的制式净化法器……竟然在此地还有残存?”宁采臣心中惊异。此物风格与他在归墟殿所见类似,但形制较小,应是用于局部净化或辅助修行。这枚净化晶核,显然是法器的核心,历经万古魔气侵蚀仍未彻底湮灭,价值不凡。
影璃眼中也闪过一丝热切,她虽出身妖族,但对这种能克制魔气、纯净神魂的宝物,同样深知其珍贵。
“小心,此地恐有禁制。”宁采臣提醒道,目光扫过祭坛周围的地面与墙壁,果然看到了一些更加复杂、虽已残破却仍可能被触发的符文痕迹。
两人不敢大意。影璃擅长潜行与机关,主动上前,仔细探查。她指出几处可能触发陷阱的能量节点,两人协作,或绕过,或以巧劲暂时稳定,花费了近一炷香时间,才勉强清理出一条通往祭坛的安全路径。
然而,就在宁采臣踏上祭坛最后一级台阶,伸手欲取下那枚净化晶核,以便更深入研究其与魔煞晶的关联时——
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枚得自魔傀的二级魔煞晶,以及那几块带有疑似广法阁纹路的甲片,仿佛受到了极致纯净力量的刺激,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强烈得多的邪异、污秽、却又带着某种人工雕琢规整感的波动,与净化晶核散发出的圣洁净化之力轰然碰撞!
嗡——!!!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狭小密室内激烈对冲,爆发出无声却震撼灵魂的轰鸣!祭坛上那尊本就残破的法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扩大!更为可怕的是,这剧烈的能量冲突,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引动了整座哨塔深处,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更深层的警戒与防御机制!
嘎吱……轰隆……
整座哨塔开始剧烈摇晃!穹顶与墙壁上,无数早已黯淡的符文如同回光返照般亮起刺目的红光,发出尖锐的警报嗡鸣!一股浩瀚、古老、充满排斥与毁灭意味的磅礴威压,自塔基更深处苏醒,如同沉眠的巨兽被惊扰,即将睁眼!
“不好!快退!”宁采臣脸色骤变,顾不得收取净化晶核,身形暴退。
影璃反应更快,早已化作一道幽影掠向入口。
然而,已经迟了!
密室唯一的入口甬道上方,数道粗大的暗红光柱轰然落下,交织成一道密集的能量栅栏,将出口死死封住!同时,密室四周墙壁上,浮现出数个黑洞洞的孔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显然是大威力攻击禁制即将启动的前兆!
就在两人被困密室、面临哨塔自身防御系统无差别攻击的绝境之时——
塔外,灰雾翻涌,数道华光破开雾气,疾驰而至,正是以慕容宸为首的广法阁一行人!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或者一直暗中尾随,此刻恰好出现在哨塔剧烈动荡、防御机制被引动的时刻。
慕容宸手中托着一方罗盘,罗盘指针正死死指向塔底方向,他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如霜:“果然在此!那枚‘镇魔司南’的净化核心,还有……那小子身上,竟然带着‘试验体七号’的残骸与核心晶核!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身后一名老者,气息晦涩深沉,赫然是元婴后期的修为,闻言皱眉道:“公子,塔内防御已被触发,且有其他试炼者被困其中,动静不小,恐怕会引来巡天司监察者的注意。”
慕容宸折扇轻摇,笑容不变,眼神却更冷了几分:“无妨。此地本就是上古‘镇魔要塞’的残骸,防御机制启动,能量混乱,正可遮蔽天机片刻。李老,你带人速速布置‘锁空阵’,隔绝内外。王供奉,你精通机关禁制,与我一同入塔。那净化核心对我阁完善‘御魔傀’至关重要,必须到手!至于那小子身上的试验体残骸和晶核……更不能留落在外,尤其是,不能落到巡天司手里!”
“是!”身后众人齐声应诺,迅速行动起来。两名修士取出阵旗阵盘,开始围绕哨塔布置阵法。而慕容宸与那名被称为王供奉的元婴中期老者,则身形一晃,无视塔外残留的魔气与动荡,径直冲向那被暗红光栅封住的塔底入口方向。王供奉手中多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银钥,对着光栅打出数道法诀,光栅竟剧烈波动起来,有被暂时干扰开启的迹象!
塔内密室,宁采臣与影璃正合力抵御着从墙壁孔洞中射出的、一道道灼热而充满毁灭气息的赤红射线。射线威力极大,每一道都堪比元婴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且源源不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灵力迟早耗尽!”影璃声音急促,身形在有限空间内闪转腾挪,幽蓝短刃格开一道射线,溅起刺目光芒。
宁采臣同样在高速移动,薪火剑芒不断点出,将射向要害的射线提前引爆。他目光急转,观察着四周。突然,他注意到,当一道射线偶然擦过祭坛上的净化晶核时,那晶核会微微一亮,射线威力似乎被削弱了一丝,而整个密室的攻击频率也会出现极其短暂的紊乱。
“攻击祭坛!不,是攻击净化晶核周围,引动其与魔煞晶的冲突,扰乱整个禁制的能量平衡!”宁采臣瞬间明悟,向影璃传音。
影璃虽不明原理,但此刻信任同伴的判断。两人不再一味防守,开始有目的地将射来的赤红射线,或以身法引导,或以攻击偏转,使其更多地轰击在祭坛周围,尤其是净化晶核附近!
果然,随着更多能量轰击在祭坛区域,净化晶核光芒明灭不定,与宁采臣怀中魔煞晶、甲片的冲突共鸣愈发剧烈。整个密室的禁制攻击开始变得时强时弱,准头大失,墙壁上的孔洞开合也变得紊乱,甚至偶尔有孔洞暂时熄火。
“就是现在!”宁采臣瞅准一个所有孔洞攻击同时出现短暂停滞的间隙,身形如电,直扑祭坛,不是去取净化晶核,而是将怀中那枚二级魔煞晶狠狠拍向晶核旁边的祭坛表面!同时,他将那几块甲片也掷出,嵌入祭坛特定的符文凹槽(他刚才观察禁制时已记下)!
轰——!!!
更加剧烈的冲突爆发!魔煞晶的污秽邪力、甲片上的人造规制纹路力量,与净化晶核的圣洁之力,以及祭坛本身残留的昊天族阵法之力,疯狂对冲、湮灭、扭曲!整个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密室的禁制红光疯狂闪烁,随即如同短路般,骤然黯淡了大半!封门的暗红光栅也剧烈波动,变得稀薄透明!
“走!”宁采臣低喝一声,一把抓起那枚因剧烈冲突而光芒更加黯淡、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变化的净化晶核(入手温热),与影璃一前一后,化为两道流光,冲向那即将溃散的光栅!
就在两人即将冲出光栅的刹那,光栅外,两股强大的气息已然逼近!慕容宸与王供奉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甬道另一端,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冰冷杀意。
前有强敌拦截,后有哨塔即将彻底暴动的毁灭性能量在积聚。
三方势力,在这狭窄破败的塔底甬道中,骤然汇聚!
宁采臣手握温热的净化晶核,感受着其中似被魔煞晶冲突激活了的某种更深层、更狂暴的净化潜能,又看向堵在出口、气息锁死自己的慕容宸,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看来,这广法阁与魔傀的关联,远比想象中更深。而今日,注定无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