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古域的灰雾仿佛拥有生命,无声流淌,不仅遮蔽视线,更如粘稠的蛛网般附着于神识之上,使其探察范围与清晰度大打折扣。脚下大地冰冷坚硬,布满龟裂的缝隙与嶙峋的怪石,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朽的气息,间或传来不知名生物遥远的凄厉嘶鸣,令人心神不宁。
宁采臣将气息收敛至极致,太初无定身法施展开来,身形在灰雾与断岩间飘忽不定,犹如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新生的元婴赋予他更敏锐的灵觉,即便神识受制,对危险的直觉却提升了不少。薪火剑意于识海中静静燃烧,如同迷雾中的一盏心灯,不仅驱散着灰雾中蕴含的淡淡负面情绪,更让他对“魔染”气息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
前行不过十余里,侧方一片看似平静的岩石阴影骤然暴起!一头形似蜥蜴、却全身覆盖着暗沉结晶、眼眶中跳跃着猩红邪光的星骸兽扑出,速度快如闪电,张口喷出一道腥臭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灰黑色吐息!
宁采臣早有防备,身形看似未动,实则已在间不容发之际横移三尺,避开了吐息正面。他并指一点,一缕凝练的赤金色薪火剑芒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星骸兽额头正中的结晶核心上。
嗤——!
薪火剑芒触及那暗沉结晶的刹那,如同烙铁入雪,轻易破开其防御,其中蕴含的净化与守护意韵更是直接冲击星骸兽核心处的猩红邪光。星骸兽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随即轰然倒地,猩红邪光熄灭,体表的暗沉结晶也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
宁采臣上前,以灵力剖开星骸兽头颅,果然在其结晶核心的残骸中,找到了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色泽浑浊暗淡、却隐隐散发着一丝精纯邪异能量的晶体——一级魔煞晶。令牌微微一亮,记录下收获。
他继续朝着令牌指示的东南方废弃哨塔行进,途中又遭遇了几波星骸兽或是由破碎兵器、骸骨被魔染后聚合而成的“残骸怪”,皆被其以薪火剑意克制,较为轻松地解决,又收获了几枚魔煞晶。
当接近一片地势较高、裸露着大量金属残骸的区域时,宁采臣心生警兆,隐匿在一块巨岩之后。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道纤细敏捷、几乎与灰雾融为一体的黑影,正与三头形态更加狰狞、气息接近元婴初期的星骸兽周旋。那黑影速度极快,攻击刁钻狠辣,手中一对幽蓝短刃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星骸兽关节或能量节点,但似乎杀伤力略有不足,难以快速毙敌。
妖族,影璃。宁采臣认出正是传送时见过的其中一位试炼者。他目光扫过战场侧方一处微微散发暗红光芒的岩缝,那里隐约有数颗魔煞晶的气息,看来两人目标撞上了。
宁采臣略一沉吟,并未立即现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此刻更需要警惕的是未知环境与其他试炼者。
影璃显然也察觉到了宁采臣的存在,攻势骤然加快,试图尽快解决星骸兽。然而,那三头星骸兽配合默契,悍不畏死,竟将她暂时缠住。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战场中央的地面猛然炸开,一道身披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巨剑、周身缠绕着浓烈黑气的僵硬身影破土而出!其双目位置燃烧着两团幽幽绿火,散发出远超星骸兽的冰冷死寂与暴虐杀意,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
“魔化古修士残骸……魔傀!”宁采臣心中一凛。这类怪物比星骸兽难缠得多,不仅保留了部分生前战斗技巧,肉身经过魔染强化更是坚固,核心的“魔煞源”也更加隐蔽难破。
魔傀一出现,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星骸兽和影璃,绿油油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岩缝中那些魔煞晶,仿佛那是什么吸引它的至宝,迈着沉重的步伐直冲过去。
影璃脸色微变,身形急退,显然不想与这魔傀硬碰。但魔傀似乎将她视作了夺取魔煞晶的阻碍,巨剑一挥,一道蕴含着腐朽与撕裂意境的漆黑剑罡横扫而来,范围极大,将她退路也笼罩在内!
影璃无奈,幽蓝短刃交叉格挡,身形借力飞退,但仍被剑罡余波震得气血翻腾,闷哼一声。
宁采臣知道不能再等。魔傀若取得那些魔煞晶,可能发生不可测的变化,而且这怪物明显敌我不分。他身形一晃,自岩后闪出,并未攻击魔傀,而是抢先一步,袖袍一卷,以巧劲将岩缝中那五六颗魔煞晶尽数收起。
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魔傀全部怒火!它舍弃影璃,幽绿目光死死锁定宁采臣,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巨剑高举,裹挟着漫天黑气,势若万钧般劈落!剑未至,那股冰冷死寂的剑意已压迫得周围灰雾倒卷。
宁采臣面色凝重,不敢硬接。太初无定身施展到极致,原地留下道道残影,真身已出现在十丈之外。同时,他并指如剑,薪火剑意全力催动,一道凝练如丝、赤金中带着湛蓝星芒的剑罡斜刺里点向魔傀持剑的臂膀关节处——那里甲胄破损最为严重。
影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也不再迟疑。她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灰雾,再次出现时已在魔傀身后,一对幽蓝短刃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其膝盖后方的连接处。
两人虽无交流,但出手时机与位置却配合得恰到好处。
嗤!噗!
薪火剑芒精准命中魔傀臂膀关节,那浓郁的护体黑气与坚韧的魔化骨骼在蕴含净化之力的剑芒下,被灼烧出一个浅坑,使其巨剑下劈之势微微一滞。影璃的短刃也成功刺入其膝关节缝隙,幽蓝刃光爆发,带着强烈的腐蚀与破甲特性。
魔傀身躯巨震,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丝。但它毫无痛感,怒吼(无声)转身,巨剑横扫,逼退影璃,同时左手成爪,裹挟着腥风抓向宁采臣。
宁采臣身形再闪,指尖薪火剑芒吞吐不定,专攻其甲胄破损处与能量运转节点。影璃则在外围游走,以诡异身法和刁钻刺杀干扰,两人一正一奇,一明一暗,竟将这只实力高出他们一线的魔傀渐渐压制。
然而魔傀着实难缠,身躯坚固,核心隐蔽,两人攻击虽能造成损伤,却难以致命。久战之下,灵力消耗剧增。
宁采臣心念电转,战斗中他仔细观察魔傀的招式路数与能量流动模式。此獠剑法大开大合,却暗含某种早已失传的古战场搏杀之术,而它体内魔煞之力的运转轨迹,以及甲胄破损处露出的部分内部结构纹路,竟隐隐给他一种熟悉感……与那日在悬空山坊市,广法阁慕容宸随从所持的一件探测罗盘上的灵纹波动,有几分神似!并非完全一样,但核心的某种“规制”与“连接”理念,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沉。广法阁……与这古战场的魔傀,难道有何关联?
“攻它后心偏左三寸,甲胄接缝处!”宁采臣突然传音给影璃。他凭借薪火剑意对魔煞之力的敏锐感应,结合对那疑似广法阁手法纹路的观察,终于锁定了魔傀体内“魔煞源”的精确位置,那并非在头颅或丹田,而是深藏于后心一处特殊甲片之下!
影璃闻言,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细线,无视魔傀挥来的巨剑(宁采臣同时催动数道薪火剑芒干扰其动作),瞬间贴近其背后,双刃合一,凝聚全身灵力,朝着宁采臣所指位置,狠狠刺入!
噗嗤!
幽蓝刃光没入甲胄接缝,发出沉闷的破裂声。魔傀身躯猛地僵直,眼眶中绿火疯狂跳动、明灭,发出凄厉的无声尖啸,周身黑气剧烈翻腾、溃散!
宁采臣抓住机会,身形突进,指尖凝聚许久的一缕极致凝练的“至尊薪火”,混合着一丝混沌破灭之意,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星火,顺着影璃破开的缺口,精准地打入其内部!
轰!
魔傀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净化,其庞大的身躯由内而外,迅速崩解、化为飞灰,只留下一颗拳头大小、色泽深暗、能量却相对稳定凝实的“二级魔煞晶”,以及几块还算完整的残破甲片。
战斗结束,两人都微微喘息。灰雾中一时安静下来。
影璃收起短刃,警惕地看向宁采臣,声音清冷如泉:“多谢指点。晶石如何分配?”她指的是宁采臣之前收起的那些一级魔煞晶,以及地上这颗二级魔煞晶。
宁采臣将那颗二级魔煞晶摄入手中,感受着其中精纯却邪异的能量,又看了看影璃:“一级晶石,我可分你三颗。这颗二级晶石,归我。方才若无我指明要害,此獠难灭。况且,”他顿了顿,“我怀疑此物来历,可能与某些势力有关,需留作查证。”
影璃目光微闪,似乎在权衡。她清楚自己出力不少,但对方确实提供了关键一击。而且,她似乎对宁采臣最后那缕奇异的、能由内而外净化魔傀的火焰很感兴趣。
“可。”她干脆利落地点头,接过宁采臣抛来的三颗一级魔煞晶,“我叫影璃,来自青冥妖域。接下来去废弃哨塔?或许可以继续合作,此地凶险,单人行动不易。”
宁采臣略作思量,这妖族女子身手诡秘,心思果决,暂时合作确能降低风险。“宁采臣。合作可以,但需约法三章:不得背后出手,情报共享,战利品按贡献分配。”
“成交。”影璃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直觉告诉我,跟着你,或许能遇到更有趣的事,比如……你怀疑这怪物来历的背后?”
宁采臣不置可否,将魔傀残留的几块特殊甲片也收起。“先去哨塔。”
两人保持一定距离,相互戒备又隐隐呼应,朝着灰雾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废弃哨塔轮廓行去。而宁采臣心中的疑云,却因那几块甲片上越发清晰的、与广法阁手法相似的纹路,而愈发浓重。这碎星古域的试炼,似乎并不仅仅是生存与任务的考验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