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死寂,是被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异响打破的。
那是云芷操控的绘影兽,以自身微薄的能量为代价,模拟出山鼠钻洞的生命波动,在预警结界最薄弱处,硬生生“挤”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缝隙。几乎在同一时刻,另外几只绘影兽如同鬼魅般附着在了最近两名护卫的影子里,其散发出的微弱干扰波动,让结界产生了半息不到的误判。
半息,对于普通人而言,短得不及一次心跳。
但对于萧绝和他麾下那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北境老兵来说,已经足够。
“动手!”
萧绝的声音如同冰碴刮过铁甲,低沉而迅疾。
没有呐喊,没有火光,只有一道道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然从灌木、从树影、从一切视觉的死角中弹射而出!他们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刀锋出鞘的声音被刻意压到了最低,唯有刃口划破空气时那细微的嘶鸣,预示着死亡的降临。
那四名国师府护卫,反应不可谓不快。在结界波动的刹那,他们已然警觉,周身阴冷的气息瞬间暴涨,手已按上了腰间的武器。他们的眼神锐利,带着玄修者特有的高傲与漠然。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江湖草莽,也不是普通禁军。而是萧绝一手训练出来的、专为杀戮而存在的战争机器。
“噗!”“嗤!”
利刃切入肉体、割开喉咙的声音,沉闷而短促地响起。
一名护卫刚拔出淬毒的短刺,喉咙便被一柄三棱军刺从侧面精准地贯穿,所有的声音和气息都被堵死在了胸腔里。另一名护卫试图结印施展某种阴损咒术,手指刚刚抬起,一道乌光闪过,他持印的右手齐腕而断,紧接着眉心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眼中的惊愕尚未扩散便已凝固。
另外两人背靠背,试图组成一个小型战阵,但他们脚下的步伐刚刚移动,数支无声弩箭便从刁钻的角度射来,封死了他们所有闪避的空间。刀光再闪,血花在黑暗中绽放,又迅速被夜色吞噬。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从暴起发难到四名护卫变成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整个过程不超过五息。干净,利落,没有给对手任何发出警报或反抗的机会。
萧绝甚至没有亲自出手,他只是冷漠地站在战圈之外,如同俯瞰战场的死神,确认最后一个目标倒下后,才迈步走向那座孤零零的小屋。
亲卫们训练有素地散开,两人一组,警惕地占据小屋四周的有利位置,弓弩上弦,刀剑出鞘,防止可能出现的援军或陷阱。其余人则随着萧绝,勐地踹开了那扇看似腐朽的木门!
“砰!”
木屑飞溅。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郁草药味、血腥气、以及某种野兽独有的腥臊气的怪味,如同实质般从屋内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破旧的窗户缝隙漏进来,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云芷在萧绝的护卫下,紧随而入。她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灵光,如同鬼火般悬浮在半空,照亮了这方狭小却充斥着罪恶的空间。
眼前的一切,令人嵴背生寒。
小屋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显然经过改造。正中央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刻画着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诡异阵法。阵法的纹路扭曲而繁复,透着一股子邪气,即便此刻已经停止运转,依旧能感受到其中残留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能量波动。阵法核心处,散落着几撮颜色各异的兽毛,以及一些碎裂的、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骨片。
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个粗糙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有些是粗陶罐,有些是透明的琉璃瓶。借着灵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盛放的东西——暗绿色的粘稠药膏、不断冒着细密气泡的猩红色液体、被炮制得干瘪扭曲的不知名昆虫尸体、甚至还有几颗浸泡在浑浊液体里、兀自微微搏动的……心脏!看其大小和结构,绝非人类所有。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操控野兽的符咒残留气息,在这里浓郁到了极点,源头正是那些骨片和这个阵法。
“是‘狂兽阵’和‘引魂香’的残留,”云芷秀眉紧蹙,灵觉扫过那些药瓶和阵法,声音带着压抑的厌恶,“这些药物能极大激发野兽的凶性,混淆其神智,再配合特定的符咒和阵法引导,便能精准地操控它们攻击预设的目标。”
证据,确凿无疑!这里就是制造“疯虎惊驾”的巢穴!
萧绝的眼神冰冷如刀,扫视着屋内的一切。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让空气冻结。
“王爷,这里有发现!”一名亲卫在角落一个看似是废弃灶台的地方低呼。
萧绝和云芷立刻走了过去。那灶台内部已经被掏空,里面藏着一个不大的铁皮箱子,没有上锁。
亲卫将箱子取出,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折叠好的信件,以及一小叠银票。
萧绝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展开。信纸粗糙,字迹却颇为工整,甚至带着一丝宫内文书特有的格式感。当他的目光落在信纸末尾那个小小的、不甚起眼的标记上时,童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简化了的凤鸟纹样——皇后宫中高级内侍私下传递消息时,惯用的暗记!
信上的内容,更是字字诛心:
“……虎已备妥,性烈,药量已加倍。务使其于陛下入围场西北角,‘恰好’惊见嫡皇子演武之时暴起……靖王必救驾,此其一;若其不救,或救之不及,则构其护卫不力、心怀叵测之罪,此其二。无论何种结果,皆可动摇圣心,削其权柄……事后,老地方,清除首尾,勿留痕迹。”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更隐晦的代号——“槐影”。
接下来的几封信,内容大同小异,详细规划了如何利用这头被药物和邪术控制的巨虎,在秋狩中制造混乱,并将祸水引向萧绝的具体步骤。包括选择地点、时机,以及事后如何引导舆论,如何销毁证据,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铁证如山!
不仅仅证明了惊驾事件是人为,更直接将幕后黑手的身份,指向了深宫之中的皇后慕容婉!那个代号“槐影”的内侍,显然就是她在宫外执行此项阴谋的直接联系人!
萧绝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信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他一直知道皇后视他为眼中钉,却没想到,她竟敢如此丧心病狂,为了构陷他,不惜将皇帝的安危也置于赌桌之上!若非他今日反应够快,箭术够准,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不仅仅是权力斗争,这是弑君弑父的逆行!
云芷也看完了信件,她的脸色同样凝重。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萧绝紧握的拳头上,一股温和的灵觉之力试图抚平他那沸腾的杀意。
“殿下,”她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证据……已经拿到了。”
萧绝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灌入他的肺腑。他缓缓松开手,将那些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入怀中,贴身收藏。
他的眼神恢复了那种极致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流。
“清理现场,所有药物、阵法材料,全部带走,一样不留。”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尸体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我们来过的痕迹。”
“是!”亲卫领命,立刻开始行动。
萧绝转身,看向屋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密林,直刺那座象征着权力顶峰的皇宫。
皇后的“关怀”,国师的邪术,内侍的密信……所有线索,如同一条条毒蛇,终于在此刻,被他攥住了七寸。
狩猎,结束了。
或者说,真正的狩猎,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云芷,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句:
“我们回去。”
“该让有些人,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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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