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欢靠在太子肩上，慢慢把脚从碎石里抽出来。腿有点发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阵一阵往上窜。她没说话，只是把手贴在药罐外壁。
罐子已经凉透了。
太子低头看了她一眼，手指握紧药杵的柄。他往前走了半步，把人挡在身后。影卫从暗处冒出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很低：“殿下，四周清点完毕，没有活口。”
“封锁这里。”太子说，“一根木头都不准搬走。”
叶清欢喘了口气，抬手抹了下额头。掌心沾了灰，还有点湿。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布，擦了擦银针包。三根针还在，没断。
她抬头看大殿。屋顶塌了一半，能看到外面的天。星星还在，比刚才亮了些。
“他死了。”她说，“这次是真的。”
太子没回头，只点了点头。他蹲下来，用药杵拨开地上的一块碎砖。下面露出半截铜铃，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人脸又像是虫子。
“这就是控魂的东西。”他说，“难怪那些大臣会听他的话。”
叶清欢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她伸手碰了下铜铃，指尖传来一股涩涩的感觉，像是摸到了干掉的血痂。她皱了下眉，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盖在上面。
符纸烧了起来，火光是青色的。
“烧干净。”她说，“这些东西不能留。”
影卫上来两个人，把铜铃装进铁盒。另一个盒子收了林仲景的尸身。他的脸已经僵了，眼睛闭着，嘴角却还翘着一点，像是死前还在笑。
没人说话。
太子站起来，伸手扶了她一把。叶清欢借力站直，膝盖咯吱响了一声。她活动了下脚腕，还能走。
“京城那边怎么样？”太子问影卫。
“半个时辰前传的消息，东市有三个病人醒了，能说话了。西坊的医馆已经开始发药，百姓都在排队。”
“继续盯着。”太子说，“谁敢趁乱哄抬药价，直接抓。”
“是。”
叶清欢听着，慢慢把手伸进药罐。里面空了，什么都没有。她记得最后一次用回溯之息，是在看见那个孩子被灌药的画面之后。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些人不是病，是被人做成这样的。
她抬头看向山下。天边有一点白，像是要亮了。
“我们得回去。”她说。
太子点头，“走。”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下。山路比上去时好走些，石头不那么滑了。影卫在前面带路，药杵敲在地上，一下一下，像是在数步子。
走到半山腰，遇到一队巡城卫。领头的小官看见太子，扑通跪下：“殿下！城里……城里好多人都醒了！太医说邪气散了！”
太子嗯了一声，“去把各大医馆都守住，别让闲杂人进去。药方按叶姑娘之前给的配，缺药材的报户部，立刻调。”
“是是是！”小官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跑。
叶清欢站在原地，听见远处传来一点动静。像是有人在喊，又像是哭。她没听清，也没问。
进了城门，街上已经有行人了。几个老妇人抱着香炉在路口烧纸钱，嘴里念叨着“谢神医救命”。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咳嗽，咳了几声后突然抬头，眼神清明起来，喊了声娘。
他娘冲过来抱住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叶清欢停下脚步，看了眼那对母子。她从袖子里掏出最后一包药粉，递给旁边一个穿粗布衣的汉子：“给孩子冲水喝，一天两次。”
汉子接过药包，愣住，“您是……叶大夫？”
她没应，转身走了。
太子跟在她后面，一路走到宫门口。皇帝还没起身，但消息已经传遍了。贵妃住的偏殿昨夜就熄了灯，听说她摔了一个玉瓶，到现在没人敢进去收拾。
早朝提前开了。
百官列队站在午门前。太子让人把铁盒抬上来，当众打开。铜铃、蛊虫、脑中取出的金属片，一样样摆出来。太医院的老院正站在人群里，脸色灰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林仲景用的器物。”太子说，“他操控大臣，制造病症，目的是乱朝纲。证据在此，谁还有疑？”
没人说话。
叶清欢站在台阶下，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她把针尖往自己指尖轻轻一刺，血冒出来一滴。她对着空中划了一下，血珠飞出去，在晨光里拉出一道红线。
奇怪的是，天上的云忽然散了。
阳光照下来，落在午门广场上。有人抬头看，喊了一声：“天晴了！”
接着是第二声，“邪祟退了！”
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百姓从街巷里涌出来，跪在路边，有人拍着手哭，有人合十念佛。
太子转头看她，“你做什么？”
“没什么。”她说，“就是试试。”
她把针收回袖子，抬头看天。太阳出来了，照得人眼睛发烫。
中午的时候，宫里传出话，太子和叶清欢的事迹要记入史册。皇帝说他们是“护国双柱”，百姓编了顺口溜，说“银针破暗夜，药杵镇山河”。
她没去听。
下午她去了惠民医馆。门口排了长队，都是来道谢的。她坐在诊台后，一个个看过去，开方，递药。有个老太太非要塞给她一双布鞋，说是她孙女亲手做的。
她推不掉，只好收下。
晚上太子来找她，说朝廷准备把太医院重组，以后设监察司，由她牵头。她摇头，“我不做官。医馆就够了。”
“那以后呢？”他问。
“以后？”她低头看手里的药罐，“等它再攒满一次念气，说不定还能看到新的事。”
她把罐子放在桌上，轻轻拍了下底部。里面发出一点空荡荡的响声。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更三点。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街上灯笼都亮了，映着人影晃动。有个小孩提着纸灯笼跑过，嘴里唱着刚学会的歌谣。
太子走到她身后，没说话。
她忽然伸手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块布包。打开来，是一枚生锈的齿轮。她在神秘山脚下捡到的，一直没扔。
她把它放在药罐旁边。
两样东西挨在一起，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