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之死其实并不好做文章,除了那本脉案,蔚隅都未能找到更有利的证据。
生老病死是常态,何况文成公年岁已高,又常年操劳,突发恶疾去世再正常不过。
脉案由兰华所写,十分详细,说明那段时间兰华一直在他身侧,不可能察觉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何况兰华也曾透露,他探寻过竺大人死亡的真相,因此被白宬逐出上京,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兰华并未说实话,他当年分明已经找到了关键证据。
可北昭并未以文成公之死作为切入点扰乱胤国朝政,反而用定西转移注意力,又是为何呢?
文成公之死存疑,但好像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个疑点,像藏在线团里的线头,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无一人主动寻找。
蔚隅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线头拉出来,放到人前,并且造势,放大这个疑点,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能不能找到真相并不重要,只要能扰乱胤国朝纲,让胤国内部继续分裂,将朝臣从胤帝身上剥离下来,主动露出破绽。
“裴卿。”蔚隅将笔搁在笔架上,捏了捏鼻尖,抬眸看了眼裴涑,随后微微偏过眼睛,目光落在窗外的桂花树上,“人都安排好了?”
“已经说好了。”裴涑道:“除了说书人,还有先前安排进朝堂的人,也会一起造势。”
“不错。”蔚隅赞许地点头,“事情一定要扩大了说,势头一定要猛,越多人讨论越好。”
裴涑应声,将手中的公文递给蔚隅。
“探子来报,半个月前,北昭大军从泗城出发,发起突袭,夺了胤国越州三城。”
“胤国竟然没有反抗?”
这实在不符合白玥睚眦必报的个性。
“北昭堵住了所有出口,围困信使,同时又用海东青捕猎城池周围的信鸽。”
胤国在虽然也有守军驻守,但在把攻城拔寨当游戏的北昭军面前完全不够看。
北昭不但装备精良,而且总能出其不意,形如鬼魅,突然出现密不透风地包围整座城池,截断守军退路,切断驻守将领与上京的联系,就连烽火台都无法点燃,将城池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无人可以逃脱?”蔚隅抬眸,轻飘飘扫了裴涑一眼。
北昭包围密如铁桶,就连胤国都没收到的消息,裴涑远在江南,如何这般详细得知事情前后?
除非这消息是竺赫有意透露。
“陛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裴涑有些无奈,在对待竺赫的事情上,蔚隅有一种天然的敏锐。
“他告诉你,必是不想让我知晓的。”蔚隅抬起茶盏,神情在氤氲的雾气中看的不太真切。
“许是不想你担心。”裴涑有些尴尬,他以为蔚隅知道,没成想他不知道。
这事情真是搞的,好像他越过蔚隅与北昭联系似的。
“罢了。”
蔚隅垂下眼睫,啜了口茶,借着喝茶咽下叹息。
回顾北昭历史,极少有暗中袭城之举,竺赫却频繁发动突袭,是否说明北昭如今并不如众人想象中一般强大,坚不可摧?
不过转念一想,百年来北昭不是在抵御胡人,就是在去抵御胡人的路上,近些年又与胤国开战,人力消耗是不可估量的。
想到此,蔚隅不禁为牧誓竖起大拇指。
他们都默认了北昭的强大,却没看到强大之下的内空的情况。
同时蔚隅也有些心急,北昭和胤国的世仇摆在那儿,完全可以胤国勾结胡人残害北昭良将为由向胤国宣战。
但他却不行,他没有理由对胤国宣战,更没有理由对北昭宣战。
没有宣战理由,他就不能出兵攻打胤国,只能看着北昭吞并胤国,而他却连上桌分一杯羹都不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胤国再不济也曾是一方霸主,不能让北昭独吞胤国。
竺赫不告诉他突袭之事,可能确实怕他担心,但更多的,或许是怕他捣乱,扰了他的大计。
真当他傻呢?
晚间,他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牧誓。
牧誓沉吟片刻才道:“陛下想对胤国用兵并非完全不行,文成公之死虽不能成为盛国出兵的理由,但若加上云麓书院呢?”
“云麓书院自建立以来便自成一派,从不干涉朝政。”
“可云麓学子,为官者众多。”
云麓书院不涉朝政,却为朝廷培养了大批官员,天下学子以进入书院学习为荣,为官者以曾在学院学习为荣。
文成公曾是书院的学生,且成绩还十分出众,若能让学院院首出面,南盛再借此机会为云麓书院发声,这出兵的由头,可就十分光明正大了。
“有理。”
蔚隅点点头,这招看似简单,操作起来难度却很大,云麓书院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接触的。
读书人嘛,总归是心高气傲,看不起满身铜臭的商人的。
“要我说,此事大可不需要这么麻烦。”裴涑推着轮椅,将手中的密信递给蔚隅。
“胤国北边已有劲敌,定然不希望南边再有对手。”
“竺赫又有什么主意了?”蔚隅接过密信拆开,果然是竺赫寄来的。
“北昭向南盛虞姓粮商购粮,运粮队伍在胤国境内不知所踪?”
几人的目光一齐落在角落看话本看的津津有味的人身上。
狭窄的书房陷入死寂,裴洄悄悄捅了捅虞纨的胳膊,手背上反挨了一巴掌。
打人者后知后觉抬头,见几人都在看着自己,虞纨慌张地将书随手扔进裴洄怀中,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没什么意见……”
“胤国境内失踪的虞姓粮商?”蔚隅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虞卿何时卖粮给北昭了?”
“啊?这……”虞纨有些懵,挠了挠后脑勺,“我什么时候卖粮给北昭了?”
虞家的粮,不都交给蔚隅处理了吗?
“重要的不是粮商姓什么,而是这个粮商,必须是南盛排得上号的。”牧誓微微眯眼,“陛下,机会来了。”
买粮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粮商,南盛与北昭贸易往来,人却在胤国境内失踪,无论如何胤帝都要给个说法。
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
蔚隅放下密信,敲了敲桌子:“按昭皇所说去安排部署。”
先不管竺赫是不是在利用他,上桌的机会送到眼前了,他不可能放任机会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