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枝躺在床上,眸子空洞无神。
回来的玉书已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看着桌上已被拆开的真金的遗物,想得到凌枝盯着看了许久。
她坐到床沿,拉过凌枝的手,本想说说话,才发现凌枝身上好烫。
“阿姐,你生病了?”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凌枝翻身背对,声音哑得可怜。听动静,玉书好像着急忙慌跑出去了,至于去干什么了,她不想管。
人心肉长,她此刻脑子里面挥之不去的,都是真金温柔的笑脸,和温和的话语。
中国的大儒们的确把真金教导得很好,敦厚、温文、谦逊、恭俭、仗义、有担当。
然而真金的前半生是那么的金贵闪耀,生命却是啪一下黑暗闭幕,戛然而止。
真金没有逃过他的宿命,他到底还是走向了书中的结局。
而这结局,却有凌枝阴差阳错的助力。
凌枝心头五味杂陈,百端交集。
好像无论她怎么做,都逃不过历史巨轮的碾压,无论她怎么把过程拧成杂乱的麻绳,结局都改变不了。
真金早逝了,是元朝的一大悲剧。
他的死,对汉法派来说,更是个致命的打击。
从此汉臣们失去了最大的政治支撑,正在进行中的汉法革新之路随之中断。
统治中国,深入汉化才是生存之道。
随着真金的早逝,忽必烈的年迈,蒙古深入汉化的国策中断,导致整个元朝的国运不到百年。
谁能肯定真金即位后就会改变元朝的国运?
历史没有假如,谁也肯定不了。
但从往后的事件来看,真金的早逝,不论是对元朝来说,还是对飘零的宋人来说,都是一种陨落。
“王子。”
凌枝虚虚张口,泪便顺着脸颊流下,到了枕头,颈间一滩湿润。
凌枝自己都没想到,原来她会为了真金,流出这么多的泪水。
她一开始认识真金,便是用着最为敞亮的心。
她一开始认识的真金,其实就已是最完美的人。
然而历史就是不因个人意志为转移,到点了,该发生的,就发生了。
无论过程怎么错综复杂,结局就始终都是那个结局。
她错了吗?
她是不是就不该跟柳絮讲那个?
柳絮又错了吗?
好像又没有。
那到底是哪错了?
凌枝不知道。
故人陆续凋零,一个一个落幕,她体内空虚得很。
她开始怀疑自己存在这个时空的意义?
难道就是站在历史的结局,望着他们必然惨烈的命运吗?
“王子……”
凌枝抓紧被子,塞到心窝的疼痛洞口。
真金遗言说:希望小凌丁以后,出行无阻,衣食无忧。
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王子……”
凌枝埋头痛哭。
从后就病了,心里难受,病疾也不肯放过她。
她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到下不了床,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
夕阳余晖慵懒洒在广阔草原,温柔微风轻轻拂过,使得绿草如茵的草原泛起一层涟漪。
阿古牵着一匹骆驼,悠悠走在草原大地最中间的怀抱里。
蒙古的丧葬保持着他们自身的习惯和观念。
他们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所以死后就归本溯源,都会回到草原的怀抱。
他们不大讲究隆重的丧葬仪式,基本都是悄然处决,没有墓碑,没有高耸的陵墓,更不会让人发现他们安息的具体位置。
唯有的特点,是在一马平川的息身地的周边,会有骆驼出现。
阿古牵着骆驼,陪伴在真金身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吹雨打,烈日暴晒,直至命丧。
——
床榻上的凌枝睁开眼来,似是掏空了自己地深深呼吸。
她这一觉睡了好久,都有了种经历过人世间骤变兴衰的感受。
床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满着一碗浓黑的汤。
凌枝坐起来,端过汤碗,眉眼间有着犹疑之色。
依稀记得,她好像是生了一场很大很大的病,每天都有郎中在她的房间里进进出出。
在这个房间里面,也总是有着姨娘和玉书的影子。
汤碗还是温热的,她张望一下门口,没有看到人,便就喝了下床,头重脚轻走出去。
出门那一瞬,看到玉书从某个方向小跑着过来,凌枝一下抬掌挡眼,关久了,见不得强光,小心翼翼扫望,光线就是好强。
“阿姐。”玉书扶着她。
“夏天了吗?”
“早就是夏天了,这夏季都过了一半了。”
凌枝不可思议,那她这一场大病究竟病了多久?
玉书把她朝里扶。
“药应该凉了吧,先喝了吧。”
“我已经喝了。”
到屋坐下,凌枝脑袋昏涨得很,隐隐约约只记得,她每次醒来说闷的时候,玉书就会带她出去转一转。
但也只是在庄园里面,要不傍晚,要不晚上,并且转着没多久,她就说很累,要回屋躺着。
更是对什么都没兴趣,只有一种本能的,惯性的,时不时问问赵砚的情况。
然等她入睡过后,到再次醒来,就记不大清晰了。
“我病了多久?”
“大半个月了。”
“那是什么时候到夏天的?”
“早就到了的呀。”
玉书收拾着药碗,担忧的神情,别凌枝大病一场,也给整失忆了。
“是吗?”
凌枝迷迷糊糊,好像是的,在她生病之前,她就跟姨娘说过,说天气变热了,庄园里面都有蚊虫了。
“砚哥哥呢?还没回来吗?”
她记得她生病之前,就推测到赵砚几天后就会回来的,怎么没有见到人?
“阿姐,蒙古跟我们开战了。忽必烈亲自率大军来了,张弘范先行一步,这会已经在进攻巴地了。”
“什么?”凌枝噌地站起。
虽然他们现在就是处于战争随时爆发的情况,但这一刻真的来了,还是感觉猝不及防。
“有多久了?”
“就这两天,不过阿姐你放心,巴地没那么容易攻下的。”
“不行,我得马上去。”凌枝朝门口跑。
玉书追出去:“阿姐,那是战场,你不能去!”
凌枝不听,跑出庄园大门口,牵过马匹就朝巴地的方向飞奔。
玉书骑上另一匹快马:“阿姐,为什么这么急啊?”
“忽必烈疯了!”